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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和尚進門,神機怪乞朝他狠狠地翻了一眼,仍坐在老地方喝他的酒,對和尚不理不睬,和尚拍手笑道:「瞧,化子被洒家說破心事,老羞成怒啦!」

  司徒烈見了瘋和尚,別有一種親切之感,這時連忙起身迎去。

  和尚將他拉至亮處,眯著眼,上下端詳了好一會,這才點頭呵呵笑道:「不錯,不錯,鬼見愁那老小子保管得很好……不但完整無缺,而且長得又大又高,哈哈,天山那個白胡老兒找不上我和尚的麻煩啦!」

  司徒烈心裡有很多話要說,卻不知打哪兒開始才好。

  瘋和尚忽然一望天色,將他朝後院直拉,大聲道:「娃兒,來,咱們去後邊說幾句見不得人的知心話!」

  回頭朝怪乞扮了個鬼臉,笑道:「化子,你要氣,你就氣個飽吧!」

  到了後院,和尚從懷中摸出一個其髒無比的舊紙包兒,一把塞在司徒烈手裡,不容司徒烈推辭,也不容司徒烈查問,低聲吩咐道:「一人獨處時,方可打開。不許讓任何人知道!」

  停了一停,加重語氣又道:「任何人,連你那白鬍子師父也不例外,雖然這事在你小子很為難,但是,你小子別怕,這是我和尚的吩咐,一切有我和尚擔待!」

  司徒烈無可奈何,只好依言收起。

  和尚看著他將那個紙包兒藏好,忽然露齒一笑,神秘地低聲道:「孩子,我知道你想知道一個人的下落——曉得到什麼地方去找他嗎?」

  司徒烈心頭一動,目中光閃忙道:「是的——大師——敢請指點迷津。」

  和尚笑得一笑,才待開口時,外屋突然響起一道洪亮的聲音道:「大和尚何在?老朽依言準時拜會佛駕來了!」

  和尚笑意一斂,失聲道:「唉唉,你那死鬼師父來啦!」

  跟著朝外屋破口大駡道:「來就來了,叫什麼,外邊等等!」

  掉臉又朝司徒烈匆匆地道:「用點智慧,孩子,多想想,你就會知道的。」

  口裡說著,人已朝外邊走去,司徒烈慌忙跟了出來。

  外屋中央,此刻正有一位老人,背剪雙手,昂然挺立著。

  但見這位老人,年約六旬開外,身高六尺以上,古劍眉,丹鳳眼,直鼻方口,膚色亮潤有如紫銅,雙目開合間,精芒四射,相貌極為古雅威嚴。

  他,這位老人,正是司徒烈時刻暗惦于心,武聖嫡裔,為人古道熱腸,嫉惡如仇,名列三奇,以游龍三式名滿武林,天山游龍老人趙笑峰的廬山真面目。

  司徒烈口喊恩師,一個箭步,業已搶前拜伏於地。

  老人神色微顯激動,伸手將他拉起,攏在懷中,撫摩端視了良久,這才低頭藹然地低聲問道:「孩子……你……你好嗎?」

  司徒烈也顫聲低低答道:「我……很好……師父。」

  怪乞看著,連連點頭,這時端起也不知道是第幾碗酒,一飲而盡,用衣袖擦著嘴角,滿臉快慰之容。

  只有那位瘋和尚,好似任游龍老人來的不是時候,剛才的怨氣,尚未全消,一直偏臉望在別處。

  這時,他從旁冷冷地道:「喂,姓趙的,你們師徒親熱完了沒有?」

  游龍老人怪啊一聲,回頭微笑道:「大和尚還有什麼吩咐?」

  瘋和尚哼了一聲道:「等你驗收啊!」

  游龍老人風趣地一笑道:「果然如約,完整無缺!」

  瘋和尚又哼了一聲道:「那麼我們便算交割清楚啦!」

  話說之間,人已向門外走去。

  人到門口,回頭大聲道:「這小子長高也長大了,算是找零,免費並贈,正好與前日之事相抵!」

  說著,扮了個鬼臉,哈哈一陣瘋笑,這才揚長而去。

  瘋和尚這裡剛剛一走,游龍老人劍眉聳動,好似忽然想起什麼,長袍飄飄,人已搶出,高聲喊道:「大和尚,留步!」

  遠遠傳來笑聲道:「法緣前定,你留我不留——」

  笑聲漸去漸遠,終至不可複聞。

  游龍老人似有所失,悵然良久,方始頓足一歎,怏怏而回。

  神機怪乞不知因了什麼,這時正端一隻空酒碗,怔怔地凝目出神,一臉悶悶不樂之色,游龍老人見了,方想問時,司徒烈忽然低聲驚呼道:「師父,古老前輩,看,那是什麼?」

  兩老抬頭循聲朗司徒烈指處一看,但見對面兩丈開外的店壁上,上面不知什麼時候被人以指力寫了這麼一行字:字留古化子,請展愁眉。

  怪乞喃喃地道:「一元指……又是一元指。」

  游龍老人霍然而驚道:「一元指?」

  跟著也喃喃起來道:「這樣說來……這和尚……他……他竟是跟老夫同出一源了?」

  嗣又向怪乞蹙眉道:「化子,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

  怪乞搖搖頭道:「說來話長,慢慢再說吧。」

  雙目一睜,也道:「化子忘了問你,你要他留步,又是什麼意思?」

  游龍老人竟也答道:「說來話長——」

  說著,揮揮手又道:「走,老化子,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

  三人結帳出店,游龍老人前行領路,朝北街城腳走去,片刻之後,到達一座破舊的關帝廟。

  司徒烈抬頭一看,暗道:咦,這不正是我上次辭別白夫人母女的地方嗎?他又忖道:她們母女,現在不知道在哪裡?那個脾氣不太好,但卻異常討人歡喜的小秋妹妹,大概也跟我一樣,長大了不少吧?唉,上次我答應過她教她一元劍法,結果匆匆分別,未能履行諾言,人無信而不立,想起來,總不自在,以後再相見,我一定抽空先完了這樁心願再說。

  他思忖之際,已近廟門,忽聽他師父朝怪乞笑道:「化子,到這兒來,老夫順便帶你見兩個人。」

  怪乞發怔道:「帶我見誰?」

  游龍老人笑道:「上次——在少林——忘了麼?」

  怪乞失聲一哦,游龍老人已自側身一讓,笑道:「記起來了吧?請,她們母女久聞你化子大名,也正想著見見您呢!」

  這一說,司徒烈也記起來了,上次在少林,當他向游龍老人報告別後經過,曾提到在洛陽古園遇見的哀娘母女一段,怪乞事後問游龍老人哀娘是誰,游龍老人以話岔開,未作正面回答,現在他師父口中說的母女,除了白夫人母女,當然不會再是他人了!

  想到又能見到白夫人和小秋妹妹,司徒烈的心立即狂跳起來。

  怪乞顯得很高興,哈哈一笑,連嚷好極好極,人業已急步跨門而入,游龍老人朝司徒烈含笑點點頭,司徒烈說不出為了什麼原因,竟覺得雙頰發燒,尚幸他臉上經過易容手術,塗有紫色,是以游龍老人並未發覺,點頭一笑,先自走進。

  穿過荒蕪不堪的前段,進入後院一間破舊的柴房,抬眼看去時,游龍老人正在為怪乞向一位在衣裙上擦著油手,微微而笑的中年婦人介紹。

  司徒烈看出,那中年婦人正是白夫人。

  白夫人此刻顯示的是本來面目,跟他在洛陽杏園初見時一樣,面容清麗,嫺靜端莊,唇角永遠浮漾著一絲微笑,令人見了有春風拂面之感。

  他趁白夫人尚無暇望他的這一刹那,迅速四下掃目搜去,發現遠處院角有一個布衣少女正在蹲著生火爐,雖然他看到的只是那少女的背影,但他知道,那少女准是自己擬名白依娘的冷小秋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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