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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他找出幾個有連貫性的關鍵:「奇人」「武功高絕一世」「地位崇高無比」「音訊悄然失去」「堡主帶回來一個消息」「這消息叫我多活了四年」「而且,我還得再活下去」!

  經過這番摘串,事實不是異常簡單了麼?

  施天青就是劍聖司徒望惟一的一個門下!——其演變是:施師爺因一時情誤,沒有爭取解釋或向師門服罪的機會,以致劍聖司徒望灰心隱世,施師爺悔悟時已找不著他的恩師,而在他厭世求絕的同一夜,他聽到師門的不幸遭遇,所以他要活下去。

  施師爺雖然沒有說出活下去的理由,但那也是異常顯明而毋須解釋的,他一定有一種固定的計畫,而他在等待著那一個良機的出現!

  而現在,必須推敲的,就是其中幾個可疑之點了。

  第一:施師爺為何說他師父無兒無女?
  第二:這種事包括游龍老人和七星堡主在內,武林中為何無人知道劍聖有一個徒弟?
  第三:迷娘既是劍術名派之後,何以不能識破施師爺的劍術是劍聖之後?
  第四:施師爺既在保守身份秘密期間,怎敢在一個行家如青城迷娘之流的人物面前施展劍術的?
  第五:施師爺繼續留在七星堡的目的何在?

  司徒烈知道,這些疑點只有等待施師爺親口為他解答了。

  至於逍遙村縱火的元兇,司徒烈並沒有將它肯定在七星堡主身上,雖然七星堡主的嫌疑最多,可能最大,但到目前為止,司徒烈握有的證據也不過是施師爺說的「堡主帶回來一個消息」,七星堡主並未自承縱火,施師爺也未明白提及,所以,他應該對這個問題暫時保持懷疑態度,留到將來研究。

  司徒烈抬頭望望窗外,太陽已經升起很高。

  他連忙背轉臉,悄悄用衣袖將淚水擦乾,然後整好衣物,拿著施師爺留下來的那張條子,來到前廳。

  迷娘業已換成一身男裝,如非司徒深知底細,若是初次見面,不將她錯認為一位邀遊山水的濁世公子才怪!為了表演逼真,司徒烈故意視如不見,先在廳中到處張望了一陣,最後才在迷娘身上猶疑地打量起來。他故意偏起臉,仿佛集中右眼視力似地,看了又看,好半晌、這才訝咦了一聲,又咿唔了一陣,點點頭,表現出一副至此方始恍然大悟的神態,急步走上前去,雙手奉上那張條子,拱拱手道:「寧有此事,不亦異哉?」

  迷娘見了司徒烈這副迂腐神態,先是莞爾一笑,然後才將條子接過。

  迷娘將字條反復看了兩遍,什麼也沒有說,默默地將字條重又交還司徒烈,不經意地道:「老伯,我們上路吧!」

  馬車行至藍關附近,馬車左右兩側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鸞鈴,由遠而近,而遠,……再近,再遠……似乎是兩匹快騎正在繞著他們的馬車在反復馳驅!

  司徒烈因為腦子裡正想著很多事,一時沒有在意,但迷娘在略一諦聽之下,臉色不禁一變!這時,馬作長嘶,車身在一陣激烈的顛簸之後,驟然停住。只見那個戇直的黑臉車夫掀起篷門,臉無人色地向車廂內嚅嚅地報告道:「兩位,事,事情,好,好像有點不大對。」

  迷娘雙眉一挑,揮手冷冷地道:「繼續趕下去!」

  迷娘吩咐畢,又向司徒烈皺眉道:「老伯,麻煩又來啦!」

  司徒烈平靜地反問道:「什麼麻煩?」

  迷娘咦了一聲,詫異地道:「你,老伯,現在怎麼這樣鎮定?」

  「嚇過一次,膽大啦!」司徒烈看得出,此刻所遭遇到的,一定不是等閒人物,不然迷娘的神態不會如此嚴肅。說不定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下,他可能要助迷娘一臂之力,與其早晚身份要洩露,也就用不著再裝神扮鬼的了。所以,他淡然微笑著道:「我們現在遇上了什麼事,女俠可否先行見告,讓老朽心理上有個準備?」

  前面車座上,馬夫將馬鞭搖得卜蔔作響,壯著膽子喊著:

  「嗄—嗄—嗄!」

  迷娘將一柄有著一隻古紋斑剝,紫鮫魚皮劍鞘的長劍,從容地扣上肩後,又披起一陣黑色披風,同時在臉上懸上一塊黑紗,一面冷笑道:「看樣子是藍關雙鳳來了。」

  「藍關雙鳳?」

  「白鳳藍娥,黑鳳藍英。」

  「雙鳳武功很了得?」

  「嘿,嘿,武林中有名的『一麟雙鳳』啊!」

  「一麟?是不是那個雙掌震兩川孫一麟?」

  「咦,你怎知道的?」

  「那位施大爺告訴老朽的。」

  「他怎會和你說起這個?」

  「老朽前天在來時的那個小鎮上住店,因為看不慣那兩個什麼川中龍虎,發了幾句牢騷,施大爺大概是怕老朽閑言惹禍,悄悄向我解釋二人身份時附帶說起二人的師父,說他們是什麼雙掌鎮兩川孫一麟的徒弟,由於老朽對這師徒三人的印象惡劣,所以記得特別清楚。」

  「那個姓施的說到孫一麟時,是不是顯得很怕?」

  「這倒不見得,他只說惹上那種人嚕蘇太多。」

  「唔,這還像話。」

  「一麟和雙鳳有牽連麼?」

  「他們是師兄妹呢!」

  「哦。」

  「都是驪山鬼臉婆的門下。」

  「臨潼東南的驪山?」

  「正是。」

  「女俠說什麼,驪山鬼臉婆?」

  「一點不錯。」

  「好難聽。」

  「名字難聽,人也難惹。」

  「比武林三奇如何?」

  「啊,你知道武林三奇?」

  「老朽有個孫兒在少林寺學武,兩年回來一次,一回來就聽他說什麼三奇四奇的,除了這一點,武林中還有什麼花樣,老朽就不得而知了。」

  「原來這麼回事。」

  「您還沒有回答老朽的好奇呢,女俠!」

  「也許差一點,也許一點不差,很難確知。」

  「怎麼說?」

  「鬼臉婆除了護短,並不太愛惹是非。」

  「這就是一麟雙鳳惡跡昭彰而沒人去勸他們的原因?」

  「你怎知道雙鳳的惡跡昭彰?」

  「有了川中龍虎那樣好師侄,師叔如何,也是可想而知。」

  迷娘微微一笑。

  司徒烈又道:「假如雙鳳齊來,女俠以為不礙事麼?」

  「只要鬼臉婆不來,麻煩是以後的事。」

  「鬼臉婆也來了呢?」

  「希望老伯相機行事,最好和車夫坐在一起,鬼臉婆對沒有武功的人大概不至妄下毒手。」

  司徒烈情不自禁地道:「女俠?」

  迷娘朝司徒烈感激地望了一眼,然後傲然地道:「假如鬼臉婆來了,驪山鬼臉婆和青城迷娘在武林中的名位正好藉此機會確定一下。」

  「現在外面怎麼反而沒有動靜了,女俠?」

  「暴風雨來臨前的一刹那往往如此。」

  「她們等在前面?」

  「她們見我無動於衷,不理不睬,一定氣壞了,嘿,嘿,噢,是的,她們等在前面,你不見車子已經要停下來了麼?」

  車身又是一陣激烈波動,然後戛然靜止不動。

  迷娘抬手微拂,篷布往上揚起,像穿簾乳燕似地,迷娘從車廂中平射而出。司徒烈不敢怠慢,雙手扳住頂架,姿勢雖然裝得很笨拙,動作卻快,緊隨迷娘之後,也鑽出了車廂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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