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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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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於發現了老夫後,遠遠站定,遙遙用手一指道:『咦?你這老兒坐這種地方幹什麼?』老夫抬臉淡淡地道:『並不比你這隻老狐狸還活著更令人感到意外!』她恨聲強笑道:『以為你老兒死了的人,也並不少。』老夫臉一寒,注目道:『實說了吧老虔婆,你這趟北天山之行,是為了老夫專程而來的嗎?』她先是一愕,旋即笑了起來道:『為你而來?哈!好說好說!』 老夫冷笑道:『老夫耐性有限,無人不知。』她大笑道:『你我之間,往日無仇,近日無怨;別說沒有追蹤你老兒的理由,就算有,我曹九姑又憑什麼?武功?膽量?哈,哈,哈!但願你老兒不是說反話,肯放我曹九姑一條生路,也就夠我曹九姑感激一生的了!』」老夫沉臉道:『阿諛過分,有時也很討嫌。』她退後一步,同時臉色一整道:『我們彼此都了解得非常清楚,今天縱有十個曹九姑在此,也擋不了你老兒一隻手臂。除非你老兒真肯法外施仁,曹九姑勢無全身之望。老婦這樣說,難道說誇張了嗎?』」 黑衣蒙面少婦點點頭脫口自語道:「家祖母這樣說,想來應屬實情。」 灰衣蒙面人不由得接口問道:「你怎麼知道的呢?」 黑衣蒙面少婦凝眸肅容道:「正如長者所說,家祖母在武功方面,成就的確有限。但另外有一點長者當也清楚,家祖母傲性天生,要她老人家恭維一個人,也並不太容易。」。 灰衣蒙面人哈哈大笑道:「這樣說來,那麼當時確實是老夫對她客氣了?」 黑衣蒙面少婦凝眸肅容道:「以長者剛才發落本幫『龍』。『虎』兩壇執法香主的那種身手而言,家祖母所說要長者高抬貴手的話,並不為過。」 灰衣蒙面人哈哈大笑道:「恰恰相反!」 黑衣蒙面少婦怔怔地道:「長者這話怎講?」 灰衣蒙面人笑聲一收,一字一字地道:「此話怎講?小妖婦,告訴了你吧:當時高抬貴手的,是她,而不是我!」黑衣蒙面少婦又是一怔,灰衣蒙面人接著說道:「老虔婆的話,並沒說錯。若在平時,就算十個曹九姑也不放在老夫心上。但是她卻不知道她在說那些話的時候,別說十個曹九姑,就是半個曹九姑也就足夠置老夫於死地而有餘了!」 黑衣蒙面少婦愕然張目道:「怎麼說?」 灰衣蒙面人仰臉道:「那是老夫第一次走火入魔!」 黑衣蒙面少婦失聲道:「第一次?」 灰衣蒙面人仰臉道:「先後三次半。」黑白無常對望一眼,黑衣蒙面少婦瞠目不知所對;武維之也不由得雙眉緊皺,愈聽愈是糊塗。 灰衣蒙面人豎指搖了搖,說道:「好了,閒話到此為止。」接著將臉轉正,繼續說了下去道:「老夫在知道了老虔婆並未發現老夫此一不可告人的秘密之後,不由得寬心大放。當下又故意沉著臉色說道:『假如你老虔婆明白老夫心軟是一種難得的現象,最好立即請便。要是老夫約會的朋友來到,那時候,老夫可就心有餘而力不足了!』老夫這樣說,只是一種安全措施,意思是說:『老夫交的都是些什麼朋友,你老虔婆不是不知道,別以為我只一人在此,最好快點走你的吧!』 老虔婆本擬轉身離去,聽了這話,反而重又停了下來。老夫一見,不禁暗急,正想再加恫嚇時,老虔婆已注目問道:『誰要來?天仇老兒嗎?』誰要來呢?只有天知道!但老夫一想及天仇老兒對黑道人物威嚇力最大,當下便將計就計,臉一板,點點頭道:『人說你老虔婆心計之工,武林第一,果然名不虛傳──』臉一仰冷笑接道:『怎麼樣?預備留下來見見那個老鬼嗎?』老虔婆咬咬牙,毅然點頭道:『是的,我想見見他!』 此言一出,老夫大感意外,暗忖道:難道她已察知我話中有詐不成?心中雖在嘀咕,表面上卻不得不力持鎮定,於是冷冷一笑,指著三丈外的樹下道:『那就坐下來等吧!』老虔婆深深一福,依言落座。從那一福所表現的敬意,老夫不由得又忖道:『看樣子她並沒有發現什麼,你說這不是怪事嗎?』 可是,這種安慰並沒有維持多久。隨著夕陽西下,老夫就漸漸的焦躁起來。天仇老兒不但沒有與老夫約晤,而且遠在十萬八千里之外!謊局一拆穿,又將怎辦?果然,老虔婆開始懷疑了,她數度欲言又止。老夫雖裝作沒有看到,但她最後終於鼓起勇氣開口了:『他跟你約定什麼時候來?』老夫故意眼皮撩也不撩一下的反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她望了望天色道:『申末西初光景。』老夫糾正道:『這個還要問你?老夫問的是季節!』 老虔婆失聲道:『你說什麼?』老夫冷冷地道:『如果「秋分」已過,那麼……』故意只說半句,其實底下也實在沒有什麼好說。臉一板,不悅地接道:『老夫在這兒等了半個月尚無半句怨言,你才坐了不到兩個時辰就不耐煩了嗎?』老虔婆啊了一聲道:『那……那麼可是我,我誤會了?』口中說著,人已站了起來。老夫巴不得她快走,『但表面上卻不得不臉色一沉,喝道:『人可以走,話卻必須留下來。』 老虔婆兩眼眨動,忽然一拍前額道:『啊!你要不說,我可真沒想到呢!』接著向老夫賠笑道:『是的,是的,你們兩位可說二而一。跟你說了,也是一樣。』老夫為了堅定她的信心,同時也為了讓她快點把話說出來走路,便故意哼了一聲,冷冷地接口道:『當今的一批老古董,包括雙奇、三老在內,老夫不能代作主張的,大概還不太多。』老虔婆忙不迭賠笑道:『當然,當然!那還消說得嗎?』 老夫抬眼望去,老虔婆臉色一青,咬咬牙,仰臉恨聲道:『你老兒說得不錯,我曹九姑到今天仍能活著,的確是個奇蹟。』老夫知道她這話係指她中過『黃山毒羽』的五支毒芒而言,未作表示。老虔婆頓了頓,恨聲接道:『設非陰大姊慨贈一元丹兩顆,我曹九姑今天可能連屍骨也已爛了。俗語說得好:兩眼一眨,兩腳一蹬,一了百了。但反過來說一句:人在氣也在,不了就難休!只要我曹九姑一天仍活著,黃山姓常的那筆賬,就得清結!』 老夫岔口道:『陰美華既跟你義如姊妹,如合你們雙狐之力,要對付一個毒羽客,豈不是簡單之至?』老虔婆冷笑道:『假如易地而處,你老兒會那樣做嗎?』老夫乾咳了一聲,沒有開口。老虔婆一時激動之下口不擇言,但旋即警覺過來。這時忙緩下臉色向老夫瞥了歉意的一眼,低聲接道:『不敢隱瞞您老,曹九姑這次來天山,與您老雖是不期而遇,但事實卻也是在追蹤一個人──』 老夫哦了一聲道:『那人是誰?』老虔婆不安地垂下目光道:『就是天仇老人。』老夫失聲道:『有這麼巧──』但旋即改正道:『老兒既已來到天山,怎麼還沒來會見老夫呢?』老虔婆道:『你們約晤之期不是還早嗎?』老夫生怕把話愈圓愈糟,遂點點頭道:『看樣子,老兒可能抽空去拜望白眉叟余老兒去了。』老虔婆忙點頭道:『一點不錯。』 老夫不由得又問道:『那你既已知道了天仇老兒落腳之處,怎麼反而跑來了這裡的呢?』老虔婆赧然低頭道:『您老不是不知道──』老夫怔了一下,立即領悟過來,注目道:『因為天仇老兒的脾氣很壞,你老虔婆擔心他給你難看是不是?』老虔婆搖搖頭道:『如有人保證那老兒見了我只限於一場難看,說什麼我曹九姑也會拚著一試,而不會躊躇無策,瞎轉瞎闖的跑到這裡來了。』 老夫詫異道:『那麼你剛才又怎麼一度想留下來的呢?』老虔婆低聲道:『您老的友善,令老婦有著這種想法:如您老看我曹九姑不順眼,實無假手天仇老兒之必要。換句話說,只要有您老在場,便是一種保障,誰來了,都是一樣!』她不安地笑了笑,低聲接道:『但願您老別見怪,曹九姑工於心計,也許就在這些地方。』老夫聽了,又好氣,又好笑。細想之下,卻也不禁大為嘆服。 就在這時候,老夫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不由得抬臉問道:『你要向黃山毒羽報仇,連玉門之狐那等現成的幫手也不要,現在卻一意要找天仇老人,這該怎麼個說法呢?』老虔婆低聲答道:『您老應該知道。』老夫想了一下,猛然抬臉道:『那麼你是在動天仇老人那支量天尺的腦筋了?』老虔婆低低而有力地道:『老婦一身成就雖然有限,但黃山武功並不能令我曹九姑心服。只要老婦有量天尺在手──』老夫仰臉道:『量天尺的確是黃山毒器的唯一剋星。』容得老虔婆抬起臉來,老夫冷冷一笑,注目哂道:『你以為天仇老兒會「送」給你?還是會「借」給你?』 老夫以為老虔婆聽了,勢必會無地自容。哪想到出人意外的,老虔婆竟堅定而有力地從容答道:『報告您老,曹九姑也是行年七十的人了!』老夫哦了一聲道:『這麼說,難道……』老虔婆莊容接道:『老婦曾在巫山附近得著一件物事,準備拿來向他交換。』 事實上,老夫尚不知天仇老兒就在這趟天山之行,已決定將那支『量天尺』贈給天山白眉老兒余桑,約定日後由愛徒金判韋公正送上天山。老夫當時只是在想:『九尾靈狐為向黃山毒羽復仇,去向天仇老人求取量天尺,而天仇老人居然答應了……這,這種事,有可能嗎?』老虔婆見老夫沉吟不語,還以為事情有望,當下低頭又接道:『老婦自信,天仇老人若知道了老婦提出交換的東西,十九應無問題。』」 灰衣蒙面人說至此處,忽然嘆了口氣道:「俗云:小不忍,則亂大謀。真是一點不錯!若非老虔婆畫蛇添足,今天的武林大勢,也許就不致落得這種烏煙瘴氣的局面了。」 所有在場的人,不約而同一聲輕哦,眼中同時亮了起來。 「這一來,老夫可火了。心想:『什麼臭寶貝?天仇老人要是能為利欲動,還能算是天仇老人嗎?』心浮氣動之下,竟沒有再作任何思考;臉一抬,沉聲喝道:『是的,天仇老兒也許會答應,但老夫眼前,可不容許你再待下去了!』老虔婆臉色大變,跟著深深一嘆,轉身默默離去。目送老虔婆背影消失之後,心念忽然一動,暗喊道:『糟了,我誤了無名派的大事了!』心生懊悔,已是不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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