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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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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鼓聲中,少年忍不住又向老人悄聲問道:「師父,剛纔您說這人是誰呀?」 老人瞪眼道:「廬山黃衫客黃吟秋,你沒聽到?」 少年有點發急道:「不,這個維之當然知道。維之的意思是,師父剛纔說什麼大概就是他,話裡面好像另有某種意義,維之是指那個呀!」 老人哼了一聲,搖搖頭道:「問的不是時候,繼續看下去吧。」 三通鼓畢,黃衫客滿面春風地朝天山藍鳳一揖,笑道:「在下久仰天山劍法,願向女俠請教兩招。」天山藍鳳還以淺淺萬福,粉靨微微一紅,什麼也沒說,退後兩步,玉手一按劍鞘,一聲龍吟,手中已多了一柄精芒四射、長僅尺半的短劍。 西半圓內好像有人低聲驚呼道:「啊,啊!魚藏劍!」 黃衫客雙目一亮,跟著微微一笑,也從背上將劍掣出。美少年黃吟秋手上這把劍也是異常奇特,劍身狹長,鋒刃極薄,微微顫動,燦華有如月下寒波。西半圓內又發出一陣讚嘆。很顯然地,美少年黃衫客手上拿著的也不是一柄普通寶劍,不過這一次卻沒有聽到有人喊出劍名。 少年身旁的老人,這時點頭輕聲道:「武聖遺物,盤龍劍。」 用劍的人,似乎對寶劍有著一種特別的敏感。美少年長劍亮出,天山藍鳳一雙秀眸也是微微一亮。她輕咦一聲,玉手同時朝美少年手中長劍一指,薄脣半啟,才待開口要說什麼時,美少年卻已搶先笑說道:「是的,在下也是使劍。」緊接著又笑道:「班門弄斧,還望女俠不要見笑。」 美少年說完不容對方再有開口的機會,口道一聲「有僭了」,先自亮開門戶:右手橫劍胸前,左手捏訣搭於劍尖,目光平視,側身向左邊游步走開。天山藍鳳輕哼一聲,臉上微現慍色。當下她略微一凝神,也將門戶亮開。 天山藍鳳這一招起手式,比起黃衫客來,又自不同。美少年黃衫客是橫劍擋胸,劍尖左指,左手劍訣搭於劍鞘,雙目平視,臉帶微笑,而天山藍鳳余美美卻是右臂向前方筆直伸出,劍尖指天,挺堅如柱。左手劍訣貼於右肩,隱藏劍後,與劍身採同一形式。食中指朝天上指,目光平掠劍訣,端視劍尖,神色肅穆。 只有一點相同,便是兩人均是向左遊走。由於兩人遊走方向相同,便形成了兩人繞著一個無形的大圓圈在相互追逐。兩人步法均極飄逸,不疾不徐,有如行雲流水,一直保持著相等的距離。 居高臨下,放眼看去,只見一藍一黃兩條身形追逐盤旋。氣氛寂靜,只有兩支劍身上的寒輝,在月光下劃著一高一低的兩道銀圈。全場靜得出奇,是以在和諧中又給人一種莊嚴之感。 一圈又一圈,很多圈過去了。場中仍無絲毫變化。少年偷偷打量了一下西半圓內的人群,並未發現誰有不耐煩的舉動,不禁低聲自語道:「難道這就是叫做劍術麼?」 一絲細如蚊蚋的聲音,立即在他耳邊應聲答道:「是的,孩子!這就是劍術,而且還是當今一流的劍術。」 老人的聲音很嚴肅,微微一頓,接著又道:「兩人的起手式,黃衫客用的是降龍伏虎劍法中的『靜觀龍虎鬥』,天山藍鳳用的是魚龍十八變劍法中的『變生一元』。魚藏劍與盤龍劍均為劍中五大極品之一,魚龍十八變跟降龍伏虎兩種劍法更是所有劍法中之上乘武學。這兩種劍法同出一源,傳自當年武聖。由於說來話長,師父要你先知道一點,這是一場難得一見的劍術印證,你該特別注意。將來師父傳你劍術時,你就容易領悟了。」 少年心神凝注,老人繼續說道:「劍術名家內重精、氣、神,謂之三華;外重手、眼、身、腰、步,謂之五品。劍經云:『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又云:『出招閃電轟雷,撤招雲散煙消。』快飄甚難,慢步亦不易。動靜、陰陽、剛柔,不但要互為生剋,更要處處講求穩準、輕靈、固逸。精足氣定神閒,眼明、手快、身靈、腰活、步健,缺一不能大成。」微微一頓,又道:「說到這裡,你心底也許禁不住要問:那他們兩個始終游走,誰也不肯搶先出手,這又是什麼意思呢?好的,孩子,讓師父告訴你。」 老人朝場中瞥了一眼,又繼續說道:「他們雙方心意相同,全使的是似動實靜、以靜待動的打法。心聚神會,只要一方功力稍差,微露破綻,另一方變化立生。這是一種雙方在武學成就上的總體相較,一著失機,輕則殘廢,重則喪命,存亡主宰皆操敵手。」 少午驚忖道:「難怪人人如此緊張。」想著想著,不禁有點不安,於是悄聲問道:「師父,您看他們誰會贏?」 「應該是黃衫少年。」 「師父不會看錯?」 老人瞪了他一眼,哼道:「怕師父斷得不準,做什麼要問?」 少年臉一紅,連忙低聲笑辯道:「師父別誤會,維之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意思是什麼意思?」 「維之實在是希望他們兩個都不輸。」 「兩個都不輸?」 「是的。」 「那麼要師父輸了?」 少年笑了,老人也笑了。 老人笑得一笑,又嘆道:「說實在的,孩子,師父也有這種想法呢!他們兩個誰都輸不得!誰輸了,對整個武林來說,均屬不幸。」 少年驚哦一聲,老人又道:「他們兩個所用的兵刃和劍法,軒輊難分。師父斷定天山藍鳳可能要落下風的原因,只不過因為她較黃衫少年在內力上似乎略遜半籌罷了。」 少年暗忖道:「什麼,誰輸了都會為武林帶來不幸?」可是,由於今夜不便長談,像這種情形,每至重要關頭,老人就不肯再說下去。他知道問也是徒然,心想:「錯開今夜日子還長,我又何必急呢?」這樣一想,心中立即泰然,又復凝神注視場中。 這時場中黃衫客和天山藍鳳不知打什麼時候開始,雙方業已分開,相隔丈許,黃衫客正將長劍納向劍鞘。少年疑忖道:「誰勝了呢?」他打量黃衫客,黃衫客神態悠閒,不像輸家;再看天山藍鳳,天山藍鳳臉色嚴肅,劍仍在手,也不像落敗的樣子。又回頭看老人,老人眉頭緊皺,面現困擾之色。少年不敢啟口動問,卻在心頭一動,暗忖道:「難道真如我所希望的,勝負不分,雙方平手?」他這樣一想,大為高興,再看場中,仍然很靜,副壇也未傳報竟榜結果。 那位儀表脫俗的黃衫客這時已長劍歸鞘。當下只見他目光一抬,雙拳一抱,朝天山藍鳳躬身一揖,微笑朗聲道:「余女俠劍術造詣驚人,在下知難而退。」語畢,眉飛目揚,朝天山藍鳳遞了戀戀一瞥,毅然轉身大步出場而去。 歡呼聲起,副壇也開始傳出清音:「貧僧眾悟,恭賀天山余女俠榮登紅榜!」 天山藍鳳余美美呆立如痴,直到那俊美少年黃衫客的背影在人群中完全消失,這才輕哼一聲,恨恨地納劍入鞘,轉身走向主壇。 少年見了,有點莫名其妙,不禁低聲問道:「師父、天山藍鳳勝了怎麼還有氣?」 老人點點頭,自語道:「照這樣看來,一定是他了!」答非所問,少年正感茫然,老人已自側過目光道:「什麼?孩子,你剛纔說什麼?」 少年本待重問一遍,話到嘴邊,星目微滾,忽然改口道:「維之是說,師父,天山藍鳳勝了麼?」老人漫不經意地點了點頭,少年忍笑又道:「那麼輸的是黃衫客了?」老人又點了點頭,少年卻搖搖頭,忍住笑道:「不對,維之以為黃衫客也沒有輸。」 老人似有心思,全未注意到少年的臉色,這時又點頭道:「是的,他們誰也沒贏,誰也沒輸,事實上是勝負未分。師父以為你沒看出,想不到你竟也注意到了,確很難得。」 少年接口道:「兩個都不輸怎行?」 老人道:「黃衫客自願退出,那是他的自由。」 少年搖頭道:「應該分出輸贏才對。」跟著,故意哦了一聲道:「噢,對對,維之想出輸家來了。」 老人詫異地道:「誰是輸家?」 少年咬脣低聲道:「師父好健忘。」 老人目光方轉,少年已忍俊不住,倒入老人懷中,喘笑道:「兩人交鋒,輸了裁判!好了,維之等著挨罵啦!」老人聽了,臉色忽然一沉,同時伸手將少年身軀扶正,雙目注定少年之面,神色至為嚴肅。 少年滿以為會博得老人一笑,但知事實不然,不禁一呆。 老人肅容沉聲道:「記住,孩子,這是師父第一次嚴厲的吩咐:以後,你進入江湖之後,如果遇上剛纔那個廬山黃衫客黃吟秋,不許你得罪他,也不准你與他交往結納。」 少年又是一怔,老人臉色微緩,接著又道:「關於這件事,你不必追問為什麼!你要知道,孩子,像這這樣的年紀,許多事,你可以先知道結果而不必查究原因。等你長大了,有資格明白某些事的原因的時候,你可以憑自己的能力深入了解,那將比師父的說明要來得真切而可貴得多。」 這時,副壇上傳出清朗的宣告:「紅榜結束,紫榜開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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