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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老人一抬下巴,笑道:「好,師父教你──看下去!」少年聽了,正自茫然不解。副壇令鼓恰於此時撾罷最後一通,當下只好懷著滿腹狐疑,依言朝場中望去。

  場中,闖榜、衛榜雙方,兩陣業已對圓。衛榜的洞庭叟關勝,這時頭一抬,首先打著哈哈道:「真想不到會是雷老大,哈,哈,哈哈哈!」

  闖榜的黑蛟雷堅環眼一翻,冷冷笑道:「雲夢雙蛟兄弟,對好朋友一向講究先禮後兵。我說關老兒,你是明白人,這一榜讓我姓雷的出出風頭如何?」

  洞庭叟大拇指一豎,哈哈笑道:「雷老大快人快語,痛快!」跟著笑聲一收,正容道:「老實說,話要是說開了,雷老大你,姓關的我,彼此都是來自三湘七澤,我們之間誰人上榜可說都是一樣,咳咳,雷老大,你說對不對?」

  黑蛟哼了一聲,沒有開口。洞庭叟乾笑數聲,緊接著又道:「不過現在的問題是,假如老夫遵從了你雷老大的吩咐,老夫將拿什麼向放老夫安渡黑、白、藍、青諸榜的朋友們交代?咳咳,所以說,關於這一點,還得請你雷老大為老夫設身處地的想一想才好。」

  少年輕哼道:「盡是廢話。」

  老人輕嘆道:「廢話?這是可貴的教訓啊!」

  少年輕哦一聲道:「這是教訓?」

  老人點點頭,感慨地低聲道:「不會錯的,孩子!再看下去,你就明白了。到時候你將可以體會到一件事,那便是『謹言慎行』四個字對一個武林人物的重要。」

  這時忽又聽得黑蛟冷冷一笑道:「嘿,我就是等你說這個呢!」

  少年連忙抬頭望去,場中黑蛟正手指洞庭叟,怒聲喝道:「姓關的,還記得十年前的今夜麼?」只見他仰天大笑了一陣,隨後又恨聲說道:「十年前的今夜,當我們華老二被你老兒趕出青榜之先,你老兒為我們華老二設身處地的想過沒有?哈哈,真虧你老兒說得出口!」

  少年噢了一聲,恍然大悟。卻見場中洞庭叟乾笑了一聲,紅臉微紫。耳聽老人輕聲嘆道:「這是言多必失之辱。」

  老人感嘆剛完,只見場中的黑蛟大笑著又道:「今夜,別的沒什麼,雷老大也要將你老兒自青榜上趕下來。公公道道,一報還一報,就是這麼一回事!」語畢狂笑不止。

  洞庭叟紅臉暴紫,他忍著怒火,朝黑蛟強笑道:「但望天從人願,雷老大,劃道兒出來吧!」

  「如法炮製。」

  「跟十年前一樣。」

  黑蛟大笑道:「早說過了,你關老兒是明白人。」

  「好!」

  「請!」

  二人互喊一聲,同時矮身亮掌。四掌疾合,一聲巨響,黑蛟倒退了一步,洞庭叟卻倒退三步。

  「後會有期!」

  「哈哈!承讓,承讓!」

  歡呼聲中,副壇傳出清音:「貧僧眾悟,恭賀雲夢雷大俠競登紅榜!」

  老人輕聲嘆道:「這是輕易結怨的必然後果。」少年轉過臉來,老人又道:「因為師父在十年前,曾親眼見到洞庭叟將雲夢雙蛟老二白蛟華表趕出青榜,師父深知雙蛟為人,睚眥必報,且功力均與洞庭叟不相上下。十年前,洞庭叟贏白蛟的那一掌就贏得非常勉強。雙蛟年紀輕,經過十年苦練,洞庭叟非雙蛟之敵自存意料之中。加之十年內雙蛟兄弟一直未向洞庭叟找過麻煩,其蓄意要在本屆武會上雪洩一掌之恨,可想而知。所以師父斷定洞庭叟不能進入紅榜,就是這個原因。」

  少年笑了笑,意思似說:「原來是這麼回事,我還以為有多玄呢!」

  老人見了,臉色一沉,肅容沉聲道:「是的,這件事拆穿了可說是一文不值。但師父剖解給你聽的用意並不是說這件公案本身有甚價值,而是要你明白另一件事:經歷和閱歷的可貴!師父讀的書再多,假如師父十年前沒有來過此地,假如師父對十年內的武林動態一無所知,試問一聲,師父剛纔敢下那種斷語麼?」微微一頓,沉聲又道:「記住!孩子,經歷、閱歷加上縝密的觀察與分析,便是學問。」

  少年俊臉微紅,點頭低高道:「師父說的不錯,維之知罪。」跟著抬臉猶疑地又道:「洞庭叟肯就此甘休。」

  老人道:「很難說。」

  少年道:「像這樣彼此循環報復下去,雙方仇恨豈不愈來愈深?」

  老人慨嘆道:「孩子,這就是武林中何以多事的原因啊!」

  「闖榜!」一聲雄渾的喝聲,猛將松頂老少二人的話頭打斷。

  原來金鐘早已敲響,依次出場的是武當一塵子。就在金鐘敲至第七下,身材瘦長、相貌奇古、雙目神光充足、身揹長柄拂塵的武當一塵子道長抵達場中央白線之際,兩半圓內突然走出一人。

  來人年約五旬,虎背熊腰,生相威武,背著左手,右手嘩啦啦的搓著一副精鋼英雄膽。他舉拳向副壇通名道:「衡山喬樵,匪號英雄膽!闖紅榜,向武當一塵道長領教。」

  老人輕嘆一聲,少年忙道:「師父,您為誰嘆息?」

  「不為誰,為的是武林中永無休止的恩恩怨怨。」

  「這位英雄膽跟一塵子道長過去有過節?」

  「很久很久啦!」

  「誰是誰非?」

  「一言難盡。」

  競榜開始之前的三通例鼓業已撾畢,全場寂然。這時,闖榜的衡山喬樵,手搓英雄膽,大跨一步,哈哈大笑道:「一塵道長別來無恙?喬某藉此機會又想向道長請教幾招大羅神掌,以續年前岳陽樓未盡之興,還望道長海涵則個。」

  一塵子雙目神光閃射,一聲冷笑,手已探向身後拂塵。忽然間不知為了什麼,微微一嘆,手又放下,口喧無量壽佛!同時單掌一打問訊,躬身朗聲道:「喬大俠一身武學,久為敝派上下所景仰,一塵子自度功力淺薄,絕非喬大俠之敵、俗云識時務者為俊傑,貧道甘願以紅榜相讓。」語畢返身朝副壇遙一稽首,口喧無量壽佛,飄然跨過白線,向場外走去。

  「貧僧眾悟──」副壇傳音未畢,英雄膽在一怔之後,突朝一塵子背影高喝道:「止步,一塵子!」

  一塵子愕然回頭,強笑著和聲道:「喬大俠還有什麼吩咐。」

  英雄膽喬樵激動地高喊道:「你回來,牛鼻子!我,我姓喬的不跟你爭啦!」跟著語音打顫地掙扎著又道:「咱們之間的恩怨──自此兩清!」勉強說完,虎目中業已閃著淚光,再也說不下去了。全場靜得落針可聞。

  一塵子也是一怔,呆了很久之後,才合掌低聲顫語道:「喬兄如此見諒,敝派當代代傳喬兄盛德。」語畢一躬,飛身下崖,而英雄膽一個縱身,隨後跟上。二人先後消失不見,夜空中隱隱傳來崖下斷續的呼喊:「牛鼻子──牛鼻子──等等我。」

  老人閉目仰臉喃喃地道:「可惜沒帶酒,唉!」

  副壇傳出兩聲善哉和佛號,金鐘開始四度敲響。鐘聲一響,那位黃河丐幫掌門人、外號「人見愁」的老化子,便自青榜縱身跳下,他如飛一般地跑達白線,雙手摟著那隻破籃子,不住地朝西半圓中的人群打躬作揖,口中一面高喊道:「大人不跟小人爭,千萬別找我化子麻煩。拜託,拜託!」

  眾人哈哈大笑,十六響金鐘敲畢,居然沒見有人出場。他不等副壇致賀,霍然轉身向副壇抖嗓高喊道:「大和尚,化子又紅了麼?」

  副壇上報以帶笑的清音道:「貧僧眾悟,恭賀古掌門人榮登紅榜。」

  化子高興得拍手大笑道:「又紅了,又紅了!」跟著搖搖頭,大聲自語道:「第三次呢!不簡單,不簡單!人貴知足,知足常樂。」話說完,朝副壇扮了個鬼臉,人便一溜煙似的出場而去。

  轟笑聲中,副壇第五度敲響金鐘。

  現在出場的輪到那個身揹藥箱的黃山要命郎中崔魂。金鐘甫響第一聲,要命郎中崔魂剛剛自青榜跳下,一聲:「闖榜!」

  西半圓已自躍出一名長鬚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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