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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白天星笑笑道:「我懂不懂又有什麼關係?只要別人懂得就行了。」

  張弟一怔道:「別人——代表誰?」

  白天星喝了口酒,緩緩道:「不要樣樣事情問別人,有很多事情,自己也該動腦筋才好。」

  張弟眼睛轉了幾轉,忽然神色一動,瞠目道:「你意思是說,這位怪刀轉彎抹角、冠冕堂皇地說了一大篇,目的只是為了向某些人表達他的心意?」

  白天星微微一笑道:「說得簡潔一點:是豎白旗!」

  張弟皺眉,喃喃地道:「這位怪刀看來人模人樣的,沒有想到,竟然也這般沒骨氣。」

  白天星斂起笑容,長長歎了口氣,正待開口之際,老蕭忽然從大廳外面走了進來。

  他轉過臉去,等老蕭走近,寒著面孔道:「井老闆怎麼說?」

  老蕭哈腰低聲道:「井老闆說沒問題,隨時要,隨時有!」

  白天星點頭道:「好!再去拿兩壺酒來。」

  老蕭道:「是!」

  不一會兒,酒送來了,另外還送來了兩盤羊肉。

  張弟等老蕭走開之後,低聲道:「你嚇壞他了。」

  白天星道:「何以見得?」

  張弟指著那兩盤羊肉道:「你瞧瞧這兩盤羊肉!不僅片兒切得厚,而且全是腿肚肉,平時你能吃得到?」

  白天星點點頭,沒說什麼,同時彎下腰去,在褲管上摸了一把,像是信手掃去了一隻爬上腳面的小毛蟲。

  張弟斟了一杯酒,正待端起,白天星突然沉聲道:「慢點!」

  張弟正錯愕間,白天星已替自己也斟了一杯,伸出的右手指縫中,赫然夾著一根小銀針。

  他以拇指及食中二指,罩在杯口上,擺出端杯的姿態,其實是為了插針人杯。

  這是一種很古老的辦法,也是一種最簡單、最有效的方法。

  張弟雖然不曾有這種經驗,但他一眼便看出白天星這樣做的意思。

  白天星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難道老蕭會在酒中下毒?

  他們幾乎天天都來這裡喝酒,白天星從未對老蕭送上的酒菜起疑心,今天何以會例外?

  難道洪四失蹤,竟與老蕭有關?

  難道白天星揚言要施以報復的一男一女,那男的就是這位老蕭?

  張弟暗暗留意著那根銀針,心頭有著一股說不出的緊張。

  儘管他知道白天星不是一個歡喜疑神疑鬼的人,他仍然希望白天星這一次的判斷錯誤。因為他不願在洪四的問題沒有解決之前,旁生枝節,又起風波。

  銀針慢慢變色,張弟的面孔也隨著慢慢變色。

  白天星的判斷沒有錯誤。

  酒中有毒!

  張弟微微轉臉,以眼角悄悄朝老蕭溜掃過去。老蕭正在大廳中如穿花蝴蝶似的,忙著招呼其他的客人。

  張弟心中暗暗納罕。

  他真無法相信一個在別人酒裡下了毒藥的人,居然還能如此鎮定,一點也不顯得慌亂。

  會不會是他們疑錯了人,酒中之毒,不是老蕭施放的呢?

  照顧前廳生意的夥計,共有三名,老蕭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為什麼一定就是老蕭,而不是別人呢?

  張弟想著,忍不住又朝另外那兩名夥計望去。

  另外的兩名夥計,一個叫老高,一個叫老喬。老高記帳,老喬司酒。

  酒中毒藥如果不是老蕭下的,無疑就以司酒的老喬嫌疑最大。

  老喬是個聾子,正在舀酒裝壺,手法靈巧而熟練。

  一個不受外界音響紛擾的人,做起工作來,當然會專心些。

  一壺壺裝滿白酒的錫壺,整整齊齊地排列在賬櫃上,這對招呼客人的老蕭,是一種很大的方便。

  因為羊肉也是早切好了的,客人來了,只要點點頭,隨時可以上酒上菜。

  若是要在酒中做手腳,老蕭當然不及老喬方便,但如果以察言辨色來推斷誰的嫌疑大,老喬看來則又比老蕭更不像是酒中下毒的人。

  不過,不論下毒的人是誰、後果都是一樣的。藥酒毒不死他們,另外也得有人死!

  張弟這時真有點不敢去望白天星的臉色。

  他承認白天星的涵養功夫不錯,但白天星到底是人,而不是神。

  俗話說得好:泥菩薩還有三分香火氣!白天星涵養再好,恐怕也忍受不了這種卑劣的算計。

  張弟從老喬身上收回目光,像一個打破飯碗的孩子偷偷望向盛怒中的大人一樣,一寸寸地朝白天星面孔上緩緩移去。

  突然間,張弟呆住了!

  他沒有想到,白天星居然在望著他微笑。

  白天星臉上,不但沒有一絲殺氣,甚至連一絲怒氣也沒有。

  這本是張弟希望看到的一種表情,因為他不願在這緊要的時刻另生波折,以致影響洪四的安危,但當他真的在白天星臉上看到這種表情之後,他又不禁疑惑起來。白天星的涵養功夫,難道比他想像的還要好?

  否則,白天星何以會如此漫不為意?

  張弟遲疑著,正想開口,白天星已攔著微微一笑道:「洪四有救了!」

  張弟不覺又是一呆!

  這是什麼話?

  洪四有救與否,跟有人想毒死他們,又有什麼關係?

  張弟一個念頭尚未轉完,白天星笑容一斂,突然,向遠處招呼客人的老蕭高聲道:「老蕭,你過來一下!」

  老蕭應聲走過來,神情雖然不甚自然,但並無絲毫驚惶或心虛之色。

  張弟漸漸明白了。

  這位老蕭可能跟死去的胡老頭一樣,也是個深藏不露的角色。

  他也許早有萬全之計,能毒倒他們師兄弟固然好,即使不幸行藏敗露,他也不在乎。

  白天星端起酒杯,送向唇邊,忽然打了個酒呢,又將杯子放下,皺皺眉頭,望著老蕭道:「外面天快黑了吧?」

  老蕭微微哈腰道:「還有一會兒。」

  白天星沉吟了片刻,指著那兩壺酒道:「我們兄弟倆等下還要辦事,這兩壺酒,你替我們拿去櫃上存起來。」

  老蕭道:「是!」

  白天星道:「另外去替我們泡兩壺茶,讓我們解解酒。」

  老蕭道:「是!」

  白天星道:「天黑下來時,過來提醒一聲。」

  老蕭道:「是。

  白天星揮揮手,老蕭端著那兩壺藥酒走了。

  張弟低聲道:「你這樣做,是什麼意思?」

  白天星微微一笑道:「催他們快點放人!」

  張弟道:「你有把握?」

  白天星笑道:「你等著瞧好了。」

  張弟輕輕歎了口氣,說道:「但願能夠大事化小事,小事化無事,大家彼此落個太平……」

  白天星哼了一聲:「太平?嘿嘿,洪四不死,誰也別想太平!」

  張弟一愣道:「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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