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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差不多又是什麼意思?

  難道——這小子在這間熱窩,搭了股份不成?

  歪鼻子沒有聽懂這句話,另一個人卻好像聽懂了,那是一個臉如殭屍似的褐衣漢子。

  褐衣漢子兩眼微微一亮,一張黃中泛光的面孔上,也好像突然有了血色。

  檯面上已經堆滿了大大小小的注子,總數約在十兩銀子左右。

  但白天星仿佛還不夠癮似的,仍在一股勁兒的吆喝道:「下,下,注子越大越好,公公道道,亮點子賭輸贏,下,下,快!」

  褐衣漢子望著他道:「盡吼個什麼?你打骰子呀!」

  白天星道:「你下了沒有?」

  褐衣漢子道:「你要我下多少?」

  白天星道:「下多少都要!」

  褐衣漢子道:「說話算話?」

  白天星道:「當然!」

  褐衣漢子道:「那麼,請等一等!」

  白天星骰子往臺上一擱道:「慢慢來,不慌,我這人,輸贏無所謂,向來就歡喜一個痛快!」

  褐衣漢子慢慢解開兩顆衣扣,從荷包裡取出一張銀票,抹抹整齊,押在天門。

  白天星抓起骰子,喝道:「還有下的沒有?如果沒有人下,我可要打骰子了,要下就趁早!」

  褐衣漢子忽然伸手一擱道:「對不起,慢點!」

  白天星道:「幹什麼?」

  褐衣漢子指指那張銀票道:「你老兄最好先查查注子,再打骰子!」

  白天星拿起那張銀票一照,微感意外地道:「紋銀三百兩?」

  褐衣漢子冷冷一笑道:「你老兄不是說注子越大越好嗎?」

  白天星稍稍沉吟了一下,忽然轉向張弟道:「你再去找錢麻子,向他要一千五百兩銀票,票面不要太大,大了我找化不開,最好都是三五百兩左右……」

  張弟發愣道:「你是不是喝多了?」

  白天星道:「去啊!」

  張弟道:「剛才我找他借五十兩時,他就要我勸勸你,細水長流,過了今天,還有明天,現在這麼大數目,你想他會放心借給你?」

  白天星寒著臉道:「不借?嘿嘿!你去對他說:要他放漂亮點,惹火了白大爺,到時候大家都沒有好日子過!」

  張弟眨著眼皮道:「你喝酒從來沒有醉過,怎麼今天一醉就變成這種樣子?」

  白天星怒道:「你懂什麼?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我總是你的師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張弟還是站著不動。

  白天星醉了,他可沒有醉,一千五百兩銀子,遇上壞年頭,不知可救多少命,就算不在乎,也不是這麼個花法。

  所以,他寧可挨駡,也要把白天星勸回去。明天白天星酒醒了,自然會明白他沒有做錯。

  白天星見張弟站著不動,忽然轉向另一邊,大聲喊道:「老蕭,你來一下!」

  老蕭很快地跑了過來道:「白頭兒有什麼吩咐?」

  白天星道:「去找你們錢老闆借一千五百兩銀票,為了找零方便,票面不要太大。」

  老蕭道:「是!」

  一個道道地地的聰明人。

  腿長在他身上,銀票在老闆口袋裡,借到了跑不掉賞錢,借不到與他無關,這種差使又何樂而不為?

  所以他應完一聲是,立即飛步奔向後院而去。

  這邊眾賭徒紛紛交頭接耳,都覺得白天星今天是真的醉了。

  不僅真醉,而且醉得相當厲害,一個人如非醉得神志不清,試問又怎會向錢麻子那種人開口要借一千五百兩銀子?

  不過,大家雖然明知道這筆銀子借不到,興趣仍很濃厚。

  今天下家的手氣都不錯,換誰當莊,都是一樣,只要賭局不散,說不定還有得撈進……

  白天星大聲:「借到沒有?」

  老蕭沒有回答,手一伸,檯面上立即多出一疊整整齊齊的銀票。

  白天星道:「是不是一千五百兩?」

  老蕭道:「是!」

  白天星抓了一把碎銀道:「這些拿去喝酒!」

  老蕭弓腰:「謝白爺!」

  一把碎銀,至少也有五兩。瞧瞧,這份賞錢賺得多輕鬆。

  若是換了別的夥計,聽說有人要向他們老闆借這麼多銀子,縱然不給嚇昏,必也面有難色,那時賞錢不談,說不定還會先挨一個大巴掌。

  誰說這世上銀子難賺?

  老蕭歡天喜地地走了。這邊的一干賭徒,卻好像喝了孟婆婆的迷魂湯,一個個瞪著那疊銀票,都像癡了一樣。

  白天星拿骰子在銀票點了兩下,得意地望著那。褐衣漢子道:「夥計,骰子現在可以打了吧?」

  褐衣漢子點點頭道:「當然可以。」

  財往旺處流——這句話有時好像還真有點道理。

  骰子打七點,白天星第一次通吃。

  以後,輸輸贏贏,玩到半夜,白天星收手結帳,居然贏八百多兩。

  大輸家是那褐衣漢子,輸了九百兩。

  那褐衣漢子真夠風度,輸了九百兩銀子,臉上始終不脫笑容,看上去好像比贏了九百兩銀子還開心。

  張弟見白天星將一把銀票全塞進了口袋,忍不住道:「向人家借來的銀子,先拿還給人家啊!」

  白天星笑笑道:「你要不要試試?」

  張弟道:「試什麼?」

  白天星道:「我賭你拿去還,錢麻子也不會收你的!」

  張弟道:「為什麼?」

  白天星又笑了一下道:「交情夠!」

  張弟愕然道:「你跟錢麻子這份交情是什麼時候建立起來的?」

  白天星沒有回答他,卻轉向那正待離去的褐衣漢子,揮揮手,笑道:「要玩,明天再來,明天天一黑,咱們就上場,好好地玩個痛快。」

  褐衣漢子也報以微笑道:「沒有問題,明天一定奉陪。」

  弦月斜懸,夜深如水。

  大街上除了夜歸的賭徒,已很少看到人影。

  白天星走出熱窩,一路輕輕地吹著口哨,心情似乎十分愉快。

  感到不愉快的是張弟。

  白天星雖然什麼事都不瞞他,但跟白天星走在一起,卻使他時時都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

  今晚便是如此。

  他知道白天星能向錢麻子借到一千五百兩銀子,一定事先耍了什麼花招,但他硬是想不出,這一手花招是怎麼耍的,以及為什麼無緣無故的要來這一手?

  白天星並不嗜賭,也並不想在賭臺上贏別人的錢,一個既不好此道,又不想發橫財的人,為什麼要把這麼多的精力和時間,浪擲在賭臺上呢?

  他想不通。

  這也正是他今晚感到滿肚子不高興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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