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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上首是一個瞎了一隻眼睛的藍衣老人,下首是一個臉如殭屍的褐衣中年漢子。

  金雨緩緩掃了三人一眼道:「事情有點眉目了。」

  藍衣老人和褐衣漢子都沒有開口。

  只有惡花蜂梁強沉不住氣,眼中亮光一閃,搶著接口道:「是不是有人露了口風?」

  梁強又搶著道:「透露口風的這個人是誰?是『小孟嘗』吳才還是『毒影叟』古無之?」

  金雨道:「都不是。」

  梁強一怔道:「那麼是誰?」

  金雨道:「是昨天你在艾鬍子店裡遇上的那個浪子。」

  梁強又是一怔道:「那是——那小子說的話,你也相信?」

  金雨緩緩接下去道:「在酒席上,這小子就坐在我的旁邊,當小孟嘗應眾人邀請,詳細說出大悲老人遺物是些什麼珍寶之後,這小子忽然藉故跟我兜搭,暗示我今天有好幾個人應為座上佳賓,可是竟然未見出現。他提到的三個人是:奪魂刀薛一飛,鐵三掌蔡龍及七絕拐吳明!」

  梁強眨眨眼皮,這次沒有發問。

  金雨繼續說道:「我告訴他,這三人也許臨時因事離開了七星鎮,沒有接到帖子。」

  梁強想開口,終又忍住。

  金雨從容接著道:「小子聽我這樣解釋,忽然露出詭秘的笑容,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出了他的看法。小子的意思,今天已經來到七星鎮的人,應該不會無故突然離開,若是有人突然離開,無疑只有一個理由!」

  梁強脫口道:「為了大悲老人那批遺珍?」

  金雨點點頭道:「是的,小子雖然沒有明說出來,但他想說的,顯然正是這個意思。」

  梁強道:「你覺得小子這番話,的確不無道理?」

  金雨道:「是的。」

  梁強道:「換句話說:你認為這是一條寶貴的線索,我們如想插足這批寶物,便得先找出這三個人的行蹤?」

  金雨道:「是的——這正是那小子希望我們走的一條路子!」

  梁強呆了呆道:「金兄的意思,難道是說,那小子是在有意引誘我們上當?」

  金雨朝藍衣老人呶呶下巴,輕輕嘿了一聲道:「你問問我們魚老好了!看今天七星鎮上有沒有這種呆瓜,自己發現這樣重要的秘密,竟會偷偷告訴別人。」

  惡花蜂梁強仔細一想,果然覺得世上沒有這樣便宜事;當下不禁恨恨地發狠道:「好個可惡的小子,居然敢拿大爺們開胃。哼!下次再給老子遇上了,不叫他小子好看才怪!」

  被喊作魚老的藍衣老人輕輕咳了一聲道:「依金老弟看來,姓白的小子此舉用意何在?」

  金雨忽然露出得意之色道:「小子這叫做『不打自招』!」

  藍衣老人一哦道:「金老弟認為這小子本身就是一條重要線索?」

  金雨點頭道:「不錯!」

  他又望了三人一眼,緩緩接著道:「當時小孟嘗正說及獲得大悲老人遺珍的人,可能已來了七星鎮,甚至可能就是今日的佳賓之一,小子竟於此時提起三個不在場的人,而將嫌疑以暗示的語氣一古腦兒推去這三人身上,用意無疑只有一個!」

  藍衣老人獨眼一亮凝眸接口道:「以轉移別人的注意?」

  金雨徽微一笑道:「是的!小子暗示的技巧十分高明,時機把握得也很恰當。他小子似乎只忽略了一件事,沒有找對物件!」

  藍衣老人點點頭,蓋上眼皮,思索了片刻,然後又徐徐睜開那只精芒閃閃的獨眼道:「下一步如何行動,你老弟打好腹稿沒有?」

  金雨微笑著轉向下首那個臉如殭屍的褐衣漢於道:「下一步行動是我們弓兄的拿手好戲,底下就一瞧我們弓兄的了。」

  褐衣漢子臉上浮起一絲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像拉破鋸似的沙聲道:「你們等著瞧好了,碰上我弓無常,只能怪他小子運氣不好!」

  白天星的運氣的確不太好。

  半個時辰不到,連瘟三莊不算,第四莊的第一條牌,天門二點,上下門都是一點,他老兄兩張牌一翻,竟是虎頭跟黑九——癟十一副。

  就是這副要命的癟十,使他第四莊的十兩銀子,又一下泡了湯。

  張弟一旁看得只皺眉頭。

  他雖然知道白天星輸得起,但是,他總覺得白花花的銀子就這樣一堆一堆地送給別人,實在沒有一點意義。

  可是,白天星卻好像輸出了真火,牌洗好砌好,又抓起骰子吼道:「下,下!快,快!」

  檯面上零零星星地下了幾注,幾個下大注的,都叉著手,露出觀望之色。

  白天星瞪著那幾個人道:「咦,等嗎?下呀!為什麼不落注?」

  一個歪鼻樑的漢子拿眼角瞟著他道:「白頭兒這一莊推多少?」

  白天星用骰子在檯面上敲了兩下道:「加莊,這一莊推五十兩!」

  那漢子皮笑肉不笑地道:「五十兩在哪裡?」

  白天星漲紅了臉,轉向張弟頭一甩道:「去找錢麻子拿五十兩銀子來!」

  那些賭徒逆目而笑。向錢麻子借銀子?這倒真是一件奇聞。

  七星鎮上人人知道,錢麻子是只鐵公雞。要命有一條,借錢免談。如今這小子居然想到要跟錢麻子借銀,豈非異想天開?

  張弟臉也紅了,期期地道:「這裡天天有得賭,你今天喝多了酒,手氣又不順,早點歇歇,明天再來,不也一樣?」

  白天星沉下麵孔道:「你嚕嗦個什麼勁兒?叫你去,你就去。」

  張弟仍然站著不動,不知所措地道:「可是……可是……」

  白天星道:「你怕借不到?」

  張弟又低低地道:「你也說過,錢麻子這個人,在銀錢方面一向頂真得很,我向他開了口,萬—……萬—……」

  白天星手一揮道:「去,去,我保你不會碰釘子就是了!」

  張弟見他堅決不肯歇手,只好皺著眉頭,帶著一萬個不願意,向後院走去。

  說也奇怪,張弟去沒多久,居然提來了一袋碎銀。

  那些賭徒一個個眼睛瞪得像鋼鈴,暗暗稱奇不止,這小子真有辦法,連錢麻子的銀子都能夠借得到。了不起,了不起!

  白天星把一袋碎銀嘩啦一聲倒在檯子上,一面轉頭向張弟笑笑道:「我說借得到,就借得到,現在相信了吧?」

  張弟板著臉,一聲不響。

  那個歪鼻樑的漢子道:「白頭兒有銀子存在錢麻子那裡?」

  歪鼻樑說話的語氣,已經大大改變,他問這句話時,羡慕與巴結之色兼而有之,再不像先前那樣只拿眼梢瞅著白天星了。

  白天星一面催著眾人落注,一邊淡淡地說道:「跟有銀子存在他那裡也差不多少。」

  那漢子微微一愣,好像說:這是什麼話?

  這種話的確不容易聽得懂。

  存銀子,就是存了銀子,沒有存銀子,就是沒有存銀子。

  沒有存卻跟存了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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