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莫仁 > 翠仗玉球 | 上頁 下頁


  田春邁開大步往前走,將兩位弟弟手中的東西接過一部分,一面微帶埋怨的道:「回來就好了,怎麼帶這麼多東西?」

  在布莊工作,面色較為白淨的老二田夏笑著道:「前些天,『狼脅嶺』的顧大爺派人下來,每人送了一大包年禮,加上我們自己準備的,就變這麼多了。」

  「歇歇再說吧。」老三田秋黝黑的臉上帶著笑容道:「大嫂呢?」

  「你大嫂和娘在裡面忙呢。」

  田春今年年初才娶了村尾的王家大閨女,提到老婆自然而然眉開眼笑。

  田夏、田秋一面開著大哥田春的玩笑,一面逗著麼弟田冬,眾人嘻嘻哈哈的往家門邁入,準備一起過個新年。

  「狼脅嶺」,是在湖廣南端的一座小山嶺,雖不甚高,但也算是山明水秀、風景宜人,此嶺地郴州境內,位於耒水之源,北望南嶽、東眺西華、西憑都龐、南倚五嶺,距離最近的一處城市,就是湖廣南端的寧州城。

  百年前,寧州城出了一位威名傳遍湖廣的一代豪俠「擎天掌」顧連山,他壯年時與盤據在狼脅嶺的一批盜匪起了數次衝突,最後終於聯集湖廣地區的好友一舉掃蕩狼脅嶺,將這批盜匪趕出郴州;為了避免盜匪日後死灰復燃,數年之後,「擎天掌」顧連山終於選擇此處為開宗立派之地,創立「崇義門」。

  傳了兩代之後,現在是由「擎天掌」顧連山的長孫,現年五十有七的「碎碑掌劍」顧革裴擔任門主,顧名思義,顧革裴除了承襲乃祖之「擎天二十八掌」外,更以劍術享譽武林,他同時也極擅于營運管埋;全郴州府,將近四分之一的商家都是「崇義門」所開設,其他的四分之三也大多遵奉崇義門的旗號,還逐漸的擴充到衡州府,掌控了湖廣南端郴州、永州這一帶的各種生計。

  不過街州畢竟屬於「衡山派」的範圍,為避免兩派交惡,崇義門會定期送諸般禮物給衡山派,衡山派也大都會派人回拜,兩方交情還算不薄。

  簡單來說,湘境內衡州以南的小半個盆地中,崇義門等於是土皇帝,還好崇義門一向急公好義,不但使這個區域的人民不至受小股盜匪之害,過界的江湖好漢更是相戒不在此地惹事,也使得來到這裡的父母官輕鬆許多,所以在崇義門經濟來源的大本營郴州城周,民眾的子弟除了讀書求取功名之外,就是以加入崇義門為榮。

  田大柱就是一個這樣的農家,家中僅有薄田數分,偏偏生了四個兒子,算來算去除了長子之外,其他的孩子還是進崇義門混囗飯吃划算,而二兒子田夏、三兒子田秋還都爭氣的進入了崇義門,分別在寧州的布莊以及鐵鋪工作了五年,每逢過年過節還會帶些禮物回來孝敬兩老。

  今年家中最小的麼弟田冬才剛滿八歲,正逢崇義門五年一度的招募人才,年初二,大家正為了這件事情在討論著,大哥田春依然持反對意見,正搖頭對父親道:「二弟、三弟他們兩個攢的錢盡夠花了,何必把小冬也送去?」

  「話不是這麼說。」父親田大柱有些遲疑的道:「我這幾日想了想,老二、老三慢慢的也要存些錢娶老婆成家立業……何況現在雖然盡夠家用,但要是趕明兒大嫂有孕了,只怕慢慢的就會不夠開銷。」

  田春想到此事,心裡也覺得頗有道理,雖然並不贊成,但這件事關係到自己老婆,他也有些不好再說,只好轉頭望向母親。

  「冬兒還這麼小……」田大柱的妻子張氏,摟著八歲的田冬道:「何必這麼急,五年以後再去也不遲。」

  張氏嫁給田大柱二十多年,替田大柱生了四個孩子,加上操勞農家的事務,雖然比田大柱小兩歲,反而顯的比田大柱還老些。

  「那還不如不要去。」老二田夏意見不一樣:「五年之後小弟已經十三歲,半大不小的反而容易受欺負。」

  「我要去!」小傢伙田冬不知天高地厚的嚷著:「我現在就要去……村西的大寶也說要去。」

  「吳家?」田大柱有些意外的對妻子道:「他家不是才那一個命根子嗎?」

  「別聽冬兒胡說。」張氏不相信小田冬的話,搖頭道:「大寶也才九歲,他家又不缺什麼……」

  「真的。」小田冬掙開母親的懷抱,瞪大眼睛理直氣壯的道:「大寶……他爸爸說,這時候去才有機會學到功夫。」

  田秋與田夏對望一眼,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田春疑惑的道:「二弟、三弟,你們總說越小去越好,就是有機會學功夫嗎?」

  田秋對田夏道:「二哥,還是你說吧。」

  田夏在布莊見的人多,工作也較斯文,說話比較有條理。

  田夏點點頭,詳細的說道:「大哥說的沒錯,崇義門每五年一次,招募七歲到十六歲的孩子,其中以十一歲為界,大的送到各店鋪學技術,小的挑選之後送回狼脅嶺,依資質分別授藝,謝掌櫃聽說還只是表現比較差的,才會十年就下山。」

  謝掌櫃就是數日前田春與田大柱聊到的謝家老二,他現在正是老三田秋的頂頭上司。

  「原來如此……」田春疑惑的道:「那就是說,這樣才有機會出人頭地了?」

  「也沒這麼容易……」田秋揮了揮手道:「掌櫃的說,每次只會選出二十來個,到了山上還有一次篩選,要是不合格,說不定會被送下山。」

  田秋手上處處是火花噴濺的小傷疤,看來鐵鋪的工作也不算輕鬆。

  田大柱見狀對田春道:「阿春,你覺得呢?」

  田春有些遲疑的道:「這樣……不然就試試吧,爹,這次要是不錄取,我看五年後也別去了。」

  「也好……」田大柱道:「要真是這樣,以後老二或老三有一天自立門戶,小弟也可以去幫忙。」

  「哪有這麼快?」田夏一笑道:「爹,您當我們攢了多少錢?」

  「慢慢來嘛。」田大柱有些得意的道:「這幾分地還不是你爹一點點的省下來的?」

  小傢伙田冬見大人們商議已定,高興的躍起道:「好耶!我去跟大寶說……」人已經向外沖了出去。

  屋中的眾人望著雀躍的田冬,都忍不住搖頭,田夏微笑道:「爹、大哥,初五在郴州府城初選,明兒就得出發了……我和三弟就提前一天走,順路陪小弟去吧,您和大哥這一趟就不用去了……」

  姑不論屋中之人如何商量,小田冬急急忙忙的往村西跑,到了一戶人家外扯開了喉嚨便叫:「大寶!大寶!」還引起了一陣狗叫。

  片刻後,門呀的一聲打開,一個比田冬還高上些兒,滿臉精明模樣的半大娃兒站在門前微喘著氣道:「小冬……幹什麼啦?」看來他是急急的奔來。

  「我也可以去了耶……」田冬開心的跳著道:「我也要去參加崇義門。」

  「那只是初試而已啦。」這個小孩正經八百的道:「小冬,到了耒陽可不能叫我大寶,要叫我吳方保。」

  「吳方保?」田冬疑惑的道:「那是什麼?」

  「那是我的名字啦。」渾名大寶的吳方保忍不住跳腳道:「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他畢竟也才九歲,正經不了多久。

  「吳方保就吳方保嘛。」田冬有樣學樣的道:「那你也要叫我田冬……不能叫小冬。」

  「好,一言為定。」吳方保擺出一副正經的模樣道。

  「一言為定。」田冬在寒風中露出紅撲撲的微笑,一躍一躍的柱家中奔回。

  六日後,天色還剛濛濛亮,在冬末的寒風怒號下,一隊數十人的騾馬隊,緩緩的往南向的大道前進,隊伍前排是一個面色嚴肅的老者,他正是崇義門「武律堂」副堂主「劍出無回」戚滿斷,現在正騎在一匹個頭不大的川馬上,緩緩的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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