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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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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淨氣使宜當避開火堆,我不想在那兩件神器沒有焚毀之前再被人奪走。」蘇秋炎忽然道。 「掌教算無疑策。」裘禪微笑站定。 「那容我上前。」天僧緩步逼上。 蘇秋炎和魏枯雪對視一眼,跟在天僧身後。 雙方間隔五丈站定,一側是光焰沖天,一側是無盡的夜色。 天僧大袖隨風而動,雙手合十:「裘先生請。」 「大師請。」 裘禪一笑而動,他手中長鞭無形,破風發動,只能聽見一道風聲,在空氣中像是一道細細的水柱急速逼近天僧的面門。天僧念了一聲佛,那道水柱般的長鞭在他合十的手掌上一彈,被生生彈開。天僧忽地發動,急進如飛星。 法身結在地上蛇一般昂首,這次卻是分別攻向了魏枯雪和蘇秋炎。魏枯雪不動,掌心霜色彌漫,一掌抽去,像是隨便一個耳光,打開了鞭梢。蘇秋炎也不動,眉心火影一閃,火圈降下,擋住了淩厲的一擊。 裘禪也撲近。 可是他和天僧在半途擦肩而過,天僧撲向了光焰堆,裘禪撲向了魏枯雪和蘇秋炎,千千萬萬的鞭影縱橫,像是一張鋪天蓋地的落網撒開。魏枯雪和蘇秋炎要動,可是空氣忽然變得粘稠如膠,他們動一下手指,也要千鈞之力。 那兩件鳴動的神器就在眼前,天僧不顧一切,伸手就要探進去! 可是他的身形忽然滯住了,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貼在他的背心。就在他背後一丈,有一個平靜至極的呼吸聲。 天僧站住了,大袖垂下:「中天散人。」 「你真的很聰慧,無怪乎忘禪看好你。」蘇秋炎淡淡地說,手心隔著半寸按在天僧的背心。 天僧回頭,裘禪的法身結纏在魏枯雪的指間,兩人端靜如處子,凝然不動。可是那根近乎透明的長鞭上卻傳來蜂鳴般刺耳的聲音。 「你早就懷疑我了?」 「妙風。」蘇秋炎冷冷地笑了,「你自以為藏得很深?可知道忘禪為什麼收你為徒,為什麼苦苦養你二十餘年?為什麼不惜開三界修羅堂,授你『心魔引』?你也是可以化身光明皇帝的人啊。」 「你說……什麼?」天僧的臉色微微變化。 「《殺神三章》中也包括了你啊。早在二十年前,方懺軒、忘禪和我就已經知道終有這一日。二十年來,沒有一夜我不夢見自己被烤在末世的烈火裡,也沒有一日我們不在做準備。忘禪收你為徒,因為你身上的光明火熾烈無比,我們需要一個真正接近光明皇帝的人,研究他的體性,觀看他的成長。而你就是這樣一個人。忘禪開三界修羅堂授予你武術,那近乎是神術,尤其傳授你『心魔引』,那不是邪術,是至高神術,我們在看你的變化,你是一個神的胎兒!」蘇秋炎搖頭,「而你真是奇才,我和方懺軒都斷定你研習『心魔引』必入魔道,而你不但能夠克制住,而且終成絕藝。可惜你身體裡光明火還是壓不住,那是隨著你血脈流傳的東西。我見你的第一眼就想說可惜,真是太可惜了,如此的俊才!」 「原來是這樣。」天僧沉默了一會兒,笑了笑。 「跟他們同去吧。也許你離光明天宇不遠了!」蘇秋炎說到最後一個字,手中南天離火發動。 一個人影卻在這時從地下沖出,地面覆蓋的石條為他一擊所粉碎,他在碎屑中沖天而起,手中的苗刀紅光閃動,劈向蘇秋炎的頂門。刀聲仿佛鬼泣。 「紅月刀,哭斷腸,好!」蘇秋炎斷喝,「草庵的地下通道四通八達,想不到連這裡都有。」 他的手離開天僧背心,一把抓了出去。他從未顯露過什麼武功,可是這一抓,無可防禦。梁十七在半空中為他抓中,刀被他劍鞘一磕,飛彈出去。而蘇秋炎掌心離火已經止不住,梁十七沒有掙扎,蘇秋炎抓在手裡的已經是一具焦黑的屍體。 「十七……」風紅低聲說。 天僧卻沒有回頭救援,他像是瘋子一樣沖進了光焰裡。他全身都燒著了,可是他仍死死地抱住了劍和甲,燒得金黃的金屬燙在他的皮膚上,立刻冒出青煙。劍和甲高亢地震鳴著,像是磁石一樣黏在一起分不開。天僧抱著它們,在火焰中劇烈的喘息,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 他仰天發出一聲嘶吼,奮起最大的努力把劍和甲拋出了光焰。 「穿上它們!裘禪!穿上它們!即光明聖皇帝位!殺了他們!殺了他們!」白衣的僧侶在光耀中咆哮,他的皮膚被灼出無數的水泡,又快速地裂開流水,迅速又被烤幹,血流了出來,很快結了幹痂,很快再次開裂流血。那個佛子一樣的青年已經不復存在。 「原來你是妙風,難怪你從來都不跟我說清楚。」裘禪苦笑,「多謝你,可惜已經沒有用了。」 「快!快!殺了他們!不然,所有人都會死!」天僧揮舞著燃燒的大袖在火焰裡喊,強烈的風勢從他身上湧向四周抵擋著火流,可是他就要抵擋不住。 他扭頭看著臺階上的風紅,像是回望親人的孩子。 「多謝你,妙風。可惜我不行了,從我遇見那個人的那一天,他就把暗魔的種子種在我血裡,我再也沒有正位為光明皇帝的機會。」裘禪搖頭,「雖然我也想過要去體會那種光耀的感覺。」 「你已經盡力,現在看我的了。」裘禪轉向魏枯雪,「那麼魏宗主,繼續我們未完的一戰吧。」 天僧倒了下去,他被光焰吞沒了。 魏枯雪拔劍,「噗」的一聲如叩朽木。他旋劍而舞,全身霜色彌漫,緩步而進。 「好!」裘禪大贊。 他雙手脫離鞭子,鞭子卻像是靈物一樣跳躍在空中,直擊魏枯雪全身上下。與此同時裘禪如飛鳥般撲出,迎上魏枯雪的劍刃。 魏枯雪不為所動,繼續舞劍而前。兩人一擦而過,各自停下,裘禪沒有出手,魏枯雪的劍上也沒有染血。法身結重新落回裘禪的掌心,如同有靈性。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裘禪搖頭苦笑,接下來,他做了一件極其詭異的事情:用長鞭緊緊地繞上身幾圈,然後在胸口打了一個結子。 「好劍,好劍氣。」他點頭,緩緩坐下。 「確實好劍,確實好劍氣。」魏枯雪迎風看劍,緩緩將純鈞納回了劍鞘中,「有朝一日我死,不知可有人以如此好劍殺我?」 裘禪坐下,就再也沒有站起來。他左肩而下一道極細的白線忽然向周圍滲透,白色中透出一線血紅,複而凝聚。他的雙腿忽然完全分崩離析了,只剩下上面半截軀體,而他的上身也已經被不知何時遞出的一劍自上而下剖成了兩半! 他用鞭子束起了自己,不過是給自己留最後一具還算完整的屍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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