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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查閱了朝廷的戶籍,一一找到當年明尊教徒的後人,收他們為弟子,我處心積慮地要毀掉你們這光明火一族的血脈,我要他們互相攻殺,一個不剩。你看到了,他們身體的光明現在都融入火焰變做金色,而剩下黑色的魔鬼軀殼卻逃脫不得。我南北斗亢的火,殺魔弑神,也不遜於你明尊教的光吧?」

  「中天散人,你的心,真是生鐵啊!」

  「我知道你們以為這草庵是你們的家,你們還想把這天下變做更大的家,你們還恨不得天地焚滅,同歸光明。」蘇秋炎搖頭,「可是我們只是人,我們留戀這個塵世,我們很想活下去。」

  「同玄!」蘇秋炎斷喝,「鐵板!」

  「是!」譚同玄戰戰兢兢地應了。

  鍛打過的鐵板被大車運了上來,長寬各五尺。道士們在譚同玄的指揮下,把鐵板一塊塊投向了火堆中掙扎的黑色軀殼。沉重的鐵板壓下去,將那些死而不僵的東西壓在下面,漸漸地再無聲息。道士們身著防火的石棉袍,以鐵叉將那些黑色的軀殼推向廣場正中央。那裡漸漸堆起了如山的屍堆,上面覆蓋著鐵板,下面仍在熊熊燃燒。

  光焰凝聚,仿佛太陽。

  風紅默默跪下,掩上了臉。葉羽呆坐在那裡,像是傻了。

  蘇秋炎解開了身上的道袍,道袍下鐵甲森嚴。

  他解開背後的搭扣,褪下了甲胄。玄石站在他身邊,捧著紫綾包裹的劍。劍和甲靠近,光明萬丈,照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光明如海,名不虛傳。我聽說貴教的教祖在被釘死在木架上焚燒時,火中生出劍、甲、面三件神器。也只有真正的光明火才能毀滅它們。現在我已經帶來了,裘先生,我想你一生還未曾見過劍、甲兩物。現在請仔細地看一看,因為它們很快便要消失。」蘇秋炎說得鄭重。

  「同玄,你為我把它們投入火堆。帶著師弟們圍著火堆布七星大陣,待我持咒禳天。」蘇秋炎下令。

  譚同玄從玄石手中接過了劍甲,高捧著接近廣場中央的火堆。他手下三百個道士圍繞著火堆布下七星大陣,這是威伏邪魔的陣勢。譚同玄回首看向掌教師伯,等待他一聲令下。

  他沒有聽到命令,只聽見羽箭迅疾的呼嘯聲。

  黑暗裡投來的箭矢把他的師兄弟們一個一個推進了火堆,有的甚至一箭對穿兩人。

  手持金色長箭的世子緩緩走出,站在蘇秋炎的身邊,失烈門持著硬弓,守在世子背後。

  「掌教師伯!」譚同玄跪下,茫然地看著周圍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他一個。

  「你沒有明白,因為你也是身有光明火的人啊。」蘇秋炎嘆息了一聲。

  失烈門張弓搭箭,一弦三枚,並排穿在譚同玄的胸口。譚同玄身中那極強的三箭,被推得連退了幾步,卻沒有倒下。他張開雙臂,站在火堆前,目光呆滯,看著天空,眼睛裡慢慢的流出血來。

  「掌教師伯。」他的聲音低啞,「弟子不是明尊教,弟子只是想回終南山……」

  他轉身撲在了火堆裡。

  葉羽看著他被火焰吞沒,想起那個在金華的帶笑掌櫃,想起這個人的油腔滑調和投擲石灰的勇敢。心裡的悲憤絕望,壓得要漲破他的胸臆,他忍不住他嘶吼了一聲,紅著眼睛想要衝出去。風紅拉住了他,和他一個趔趄滾倒在地上。

  魏枯雪遠遠地看見了,並不發一言。

  蘇秋炎上前,把劍甲均踢進了光焰裡。光焰再度暴漲,筆直地升高,急欲刺破天空。

  劍甲激烈地共鳴起來,合著裘禪懷中的東西。

  裘禪默默地掏出那件東西,扔給了風紅:「帶剩下的人走。你知道怎麼走。我恨你不成大器,所以偏袒陳越,乃至於我知道這一戰生死難測,送走他而留下你。但現在我已經不恨了。其實妙風說得對,若不是五明子,你本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兒。」

  他緩緩走下臺階,數百級臺階在他可怕的雙腿下緩緩行過,腳步聲「噠噠」作響。

  「有機會與明尊教首一戰,真是我道中人的幸事。」蘇秋炎頷首稱讚,「裘先生將軍氣度,若是沒有你,明尊教何有今日的聲勢?」

  「我不過也是一個怯懦的可憐人。不死于此,無顏見我五部教友于光明天宇。」裘禪停在臺階下,「諸公誰人賜教。」

  蘇秋炎沉默了一瞬,左右看了看。

  「二十年前,魏某初窺劍道,家師方懺軒曾言,武功之道,不求生,但求死,那時魏某年幼,還不曾理會其中深意,轉眼已是二十年了。」魏枯雪青衣長劍,緩步出列。

  「那麼是昆侖劍宗的魏宗主要賜教了麼?」

  「天下間,誰人不死?我和裘先生公平一戰。若是死了,能夠死在清淨氣使的法身結下,也算不枉我練劍二十年。」魏枯雪緩緩解開劍上紫綾。

  「我代魏宗主與裘先生一戰。」天僧出列。

  魏枯雪扭頭,看著面容莊嚴的僧侶。

  「望宗主成全。」天僧合十。

  魏枯雪點頭:「好說。」

  裘禪緩步走近,越過偌大的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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