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玉郎 > 天子外傳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看你滿頭大汗,工作辛苦嗎?」

  若夢答道:「沒甚麼,都是平日的工作罷了,只是今天仍沒有東西下肚,有點餓而已。」

  若夢毫不在意地說出來,也許這樣子捱著肚餓工作,亦是慣常的生活。

  王媽一邊從袋子著掏出一些東西,一邊說道:「唉!可憐的孩子!我從廚房裡拿了三個饅頭給你,快點吃吧!」

  熱烘烘的饅頭遞到若夢面前,在她眼中,這個平凡的饅頭比珍饈佳餚還要寶貴,因為它內裡包著的,是王媽的心意。

  若夢剛接過饅頭和袋子,王媽已道:「好了,你慢慢吃吧!老爺今晚要在府上設宴款待貴賓,人人也忙得不可開交,我也有很多工作要幹,晚點再來看你吧!」

  王媽在若夢頭上輕摸了幾下,便身返回大廳。

  雖然這僅是一些尋常的小動作,但在若夢眼中,就好象母親對她的呵護。

  若夢躲在馬槽一角,慢慢品嘗她的饅頭。

  如沒有王媽,若夢今天准要捱餓了。

  不消一刻,若夢已吃了兩饅頭。餘下的一個,她隨意放在地上,準備留在晚上吃。

  看來今天程府上下各人都為晚上的宴席而忙,竟沒有人來用馬,若夢的工作也暫時到此為止。

  她百無了賴地抱膝坐在地上--那裡鋪著一些舊被褥,准是若夢的床了。

  不知不覺間,若夢昏昏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        ※         ※

  夢中的世界十分黑暗,而且十分冷冰,若夢孤身一人在其中,本應十分驚惶和不知所措的。

  但她沒有。

  她出奇地冷靜,仿如若無其事般。

  那只因為,這樣的夢境,十七年來幾乎每晚也出現,她早已司空見慣。

  然而,這一次卻有點不同,故令夢中的若夢有點意外。

  那是一點光。

  若夢的夢,首次出現的光。

  那光在開始時只如一點微弱的燭光,後來卻變得越來越強。

  但若夢卻並不感到它刺眼,反而覺得它給予她無比溫暖。

  瞿地,從和煦的光芒中,徐徐步出一條人影。

  那條人影步至若夢身前數丈之際,便驀然止步。

  由於那人背著光芒而站,使若夢無法看清其容臉。但從其魁梧雄偉的身型,可估計他是個男子。

  只見那男子一言不發,卻向若夢緩緩伸出手,像在示意她過去。

  雖然若夢生平從未見過一個這樣的男子,但不知怎的,她感到他無比親切。若夢腦海一片空白,卻像著了魔一般,不由自主地向他走近。

  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像是只要接觸著他,這生便要跟著他走。

  她不但沒有絲毫抗拒的感覺,反而覺得很平靜、很安然。

  就在她的手快要觸及那男子的手之際,她夢中的空間瞿地傳來了一陣強烈的震盪。

  她的夢境更倏地消失。

  ※        ※         ※

  若夢驀然驚醒,看見身邊竟站了一個男子。

  但這男子卻與她夢中所見的男子的身型有很大差別。

  站在她身邊的人,個子矮小,身材肥胖,一身黑色素服。

  她認得這人是程府的其中一名家丁阿松。

  阿松在她身上使力地踢了兩腳,呼喝著道:「嘿!豈有此理,竟敢在這裡躲懶?」

  若夢心知有工作要幹,也不敢再躺在地上,隨即站起來。

  她看見馬槽外還站了三名家丁及四匹馬。

  阿松又道:「這四匹馬是貴賓們騎來的。你好好洗擦乾淨,否則有你好看,聽見了沒有?」

  若夢點了點頭,阿松也就沒理會她,轉身與其餘三名家丁步去,口中仍呢喃道:「哼!這傢伙一無事處,又周身泥汙,街頭的老叫化比她還順眼,真不明老爺為何要留她在府中。」

  類似的冷嘲熱諷,若夢何止聽過千萬句?她不以為然地牽了那四匹馬兒進馬槽。

  程府的馬槽很大,雖然本身已飼養了十匹馬,如今再來四匹也容納得下。若夢輕撫其中一匹馬兒,對它說道:「馬兒啊馬兒,不用怕,我現在就來替你洗個白白淨淨。」

  那匹馬像聽懂若夢的說話,很有靈性地嘶叫了一聲。

  若夢看了看天色,原來已是黃昏時份,於是趕緊到井中打水,免得入黑後天氣轉涼,冷著了馬兒。

  ※        ※         ※

  用了近一個時辰,若夢才替馬兒洗擦乾淨,但天色已黑齊了。

  後園並沒有下人走過,看來都進了大廳招呼貴賓啊!

  這許多年來,也很少聽說有甚麼貴賓來程府,而要如此款待的,究竟今天來的是甚麼人?

  好奇心驅使下,若夢竟偷偷地穿過後園,朝看大廳而去。

  若夢從大廳側面的窗隙中,偷看廳內的情景。

  只見程家一眾弟子分開兩邊,整齊地排列著。在眾弟子之後,是家丁和侍婢,也是排列得井井有條,像在迎接著即將進來的貴賓。

  在大廳盡頭,居中昂然坐著的,是一名中年漢子。

  那中年漢子,濃眉鷹目,面容不愁而威,身形壯健,肌肉結實,身穿華麗服飾。

  他,赫然便是若夢父母的師父,亦即程家的家主--

  程絕!

  程絕需已五十多歲,但其外表卻只有四十多,而且雙目精光四射,神采飛揚,真不愧是一代宗師。

  在程絕身旁,站了兩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其中一個中等身材,另一個則略肥及稍為矮小一點。二人相貌有點相像,雖是五官端正,但相貌平庸,看來都是資質平庸之輩。

  他們,便是程絕的兩名寶貝兒子--

  程大寶和程小寶。

  二人好象等得有點不耐煩,在竊竊私語,大寶附咀在小寶耳畔,用極輕微的聲音道:「哼!那個甚麼傲劍山莊少主,竟要我們在此迎接他,好大的架子啊!」

  小寶也和應道:「對啊!我看也只是些浪得虛名之輩罷了,真不明爹何以如此重視?」

  二人的說話本已極細聲和小心,但也逃不過修為精湛的程絕的耳朵。

  程絕聽見二人在說著這些話,頓時虎目一瞪,兄弟二人同時打了個寒震,也不敢再說下去,連忙把頭垂得低低的。

  就在這時,兩名家丁恭敬地領著四人步進大廳。

  四人中為首一人乃是一名二十來歲的青年。但見這名青年相貌堂堂,面如冠玉,氣度不凡,溫文爾雅,且衣冠楚楚,一看便知是名門子弟。

  尾隨著他的三人,也是二十多歲的青年,比他略為年長。

  那三人一身武裝,腰纏佩劍,只缺少了為首的青年那股高雅的氣度。

  若夢久囿于後園馬槽等地,幾曾見過如此人物,不由好奇得定定看著那青年。

  程絕一見四人進來,竟立刻起座趨前相迎。

  青年見狀,甚為有禮地抱拳行禮道:「程伯伯。」

  程絕鮮有地展露笑容,同道:「飛雲侄兒,可等得老夫苦了。要你老遠從東淮的傲劍山莊來,我著實有點過意不去啊!」

  這個青年,正是江湖中甚有名頭的傲劍山莊少莊主傲飛雲,這次前來程家,原來是因為程家和傲劍山莊有意結為盟派,共同發展。而且兩家武功各有所長,當然希望能取長補短,另創一套更強絕學。

  傲飛雲有禮地回道:「程伯伯千萬別這麼說。我們傲劍山莊與程家結盟,我爹好應該親身前來拜會。但爹爹與大哥正閉關練功,二哥又要打理山莊的事務,故派我前來,萬望程伯伯切勿見怪才是。」

  程絕道:「怎會?怎會?過幾天我與你一同到山莊,跟你爹商議結盟之事,到時又可與你爹痛飲百杯了!」

  程絕回身向著程大寶及程小寶道:「你們還不過來跟飛雲師兄行禮?」

  二人雖不大願意,但怎敢逆程絕之意?唯有如言上前向傲飛雲行禮。

  程絕也道。

  「飛雲賢侄,他們便是犬兒大寶和小寶。結盟之後,你們便是師兄弟了,也請賢侄對他們多多指點。」

  傲飛雲急忙道:「侄兒豈敢?還望兩位師兄多多指教。」

  接著也介紹道:「我身後的三位都是侄兒的師弟,特跟侄兒前來拜會程伯伯。」

  三人齊聲道:「晚輩「傲劍三雄」,向程掌門問好。」

  程絕也道:「原來是鼎鼎大名的「傲劍三雄」,有禮!」

  一輪客套話及介紹之後,程絕道:「好了!客套話也該到此為止了!我已吩咐下人預備好宴席,為各位洗塵。來!一起進內堂用膳吧!」

  若夢見眾人離開大廳進入內堂,生怕給人發現,於是也悄悄地返回馬槽。

  當各人在享用那些佳餚美食之際,若夢也在吃她的晚餐。

  然而,她的晚餐,卻只有那已變冷變硬的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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