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日月當空6 | 上頁 下頁
一三


  §第十六卷 第七章 大奸大惡

  龍鷹不悅道:「你為何不直接去問寬公?招攬小弟回來的,是寬公而非夫人,我是否該算是他的屬下呢?我雖是出身黑道,但這點江湖義氣仍是有的。他奶奶的,老子受夠哩!」

  湘夫人花枝亂顫的笑道:「想不到你這麼大脾氣,人家只是想聽你胡說八道吧!絕無要你賣主求榮之意。」

  龍鷹悻悻然道:「這種事也可拿來……唔!」

  湘夫人獻上朱唇,重重吻他一口,雖沒有丁香暗吐,但時間卻比上一次輕吻延長了。

  唇分。

  湘夫人媚態畢露的道:「徒兒的氣消了嗎?」

  龍鷹見好就收,在現時的情況下,生氣也要恰到好處,方能配合範輕舟特殊的身分。小可汗想收買他,須多花點氣力。此女的奸計層出不窮,他龍鷹如果輕易屈從,不單會令她看不起自己,如給她放風聲出去,讓寬玉一方曉得,他將變得孤立無援。

  馬車駛進敞開的堡門。

  四周暗黑下去,原來進入了長達五丈的方形門道,可見主門樓的雄偉。

  龍鷹仍未有機會看清楚門道的結構,湘夫人撲了過來,雙手水蛇般纏上他脖子,獻上再沒有保留的熱吻,整個河原區的動人事物,盡聚在此吻之內,親得他似已著火焚燒,忘掉兩唇糾纏不休外的任何事物。

  循著往上盤旋的石階,走了至少百多級,終抵汗堡最高點的望台。隨湘夫人進入這個汗堡裡的汗堡後,經過層層疊疊,以廡廊、廣場、平臺和過道連接的建築組群後,終抵位於整個汗堡大後方,高起達三十丈名為「觀日」的主樓堡。

  觀日樓背靠山脈主峰,前臨朝下延展汗堡的大小樓房,以及其外平疇萬頃、沃野千里的湖濱平原,左右則奇峰絕壑,飛瀑流雲,林木深秀。雄偉博大的汗堡,與周遭的環境,匹配得天衣無縫。

  湘夫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輕柔的道:「小可汗每天清晨,都到觀日台來看日出。」

  跟在她身側,步入一個廣闊三丈,除了一組幾椅外,便是掛在兩邊牆上做裝飾的各式兵器,此外再無他物的廳堂。對著入口的另一邊,是另一道門。兩個作親衛打扮的武士,把守門旁,向兩人舉手致禮。

  龍鷹的鼻端仍充盈著湘夫人沁人心肺的氣味,他們始於門道,終於門道的熱吻,短暫甜美,仍是縈回心湖,觸動了深心某一神秘處所。她的香唇,灼熱火辣,既溫柔又狂野,似是再沒法壓抑芳心內澎湃如海濤般的情緒,如果這是媚術能予人的錯覺,那天下間怕再沒多少個可抗拒她的正常男人。

  侍衛拉開通往外面半月形高臺的門。

  一個古怪的想法,忽然取代湘夫人,佔據了龍鷹的思緒。在與杜傲一起生活的少年時代,對將來要幹什麼浮想聯翩,卻從未想過會變成如刻下般的一個人,只要行差踏錯,就可帶來影響塞內塞外,牽涉不同民族數以千萬計的人的禍福。就在這道門外,不論智計、武功和影響力,均是可與他相埒的超卓對手,而跨過門檻後,他便要與他正面交鋒。

  那會是怎麼樣的一番情景?

  湘夫人收斂多了,正容道:「他在外面,妾身在這裡等待范爺。」

  大門在後面關上,半月形的大望台外是廣袤的虛空,延展無限,一人正倚欄俯覽,聞聲緩緩轉身,面向龍鷹。

  他的高度及得上龍鷹,驟眼看去,不知情或眼力低者,會把他當作一個文弱、瀟灑的書生,但落在龍鷹的銳目,卻感到他似嵌進了背後的天空去,不但變成了天空,而天空亦變成他。不但無從揣測其深淺,更難以掌握到任何可攻擊的空隙破綻。如此可怕的觸感,他只從武曌、法明或席遙處遇上過。

  台勒虛雲輪廓分明,儀容俊秀,一襲漢人的青衫,像汗堡般樸實無華,算是好看,白皙清瘦,嘴角掛著一絲笑意,看年紀不該超逾四十歲,絕不像覓難天魔神般的魅力四射,又或萬仞雨的豪雄慷慨、風過庭天生的灑脫不羈,可是他的一雙眼睛,卻令他變得獨一無二,怎麼都沒法貼切形容。

  龍鷹看他的第一眼,完全被他的眼神吸引,其他一切再無關重要。

  那是一雙看破了一切的眼睛,在深邃裡閃動著智慧的芒采,對周遭的大千世界,既倦怠又眷戀,使他整個人散發著似是與生俱來的憂鬱。從他身上,你絕沒有可能聯想到征服和殺伐,偏是龍鷹曉得至這一刻的半輩子,沒有人比他更難應付。

  他不但不像是個力能顛覆天下的陰謀家,更似是個浪跡天涯,仿如無根浮萍、沉思憂鬱的吟游詩人,不疾不徐地隨命運四處飄泊,不問世情、隔岸觀火,而明知他非是如此,龍鷹仍揮不掉這種對他的奇異觀感。

  他究竟是個欲爭霸天下的野心家?還只是個深刻的個人主義者?

  直至看到他,龍鷹方真正明白花簡甯兒的心意。她曾失控的愛上了眼前離奇莫測的人,甘願為他做任何事,但因遇上龍鷹,終於從小可汗的愛情魅惑蘇醒過來,夢碎情傷,既不忍看著族人被他戕害,也不願與他公開衝突,所以一意尋死,採取了如此不智的行動,亦只有死才能了結她的傷痛。

  「歡迎!歡迎!輕舟請到我這處來。」

  他的聲音低柔喑啞,但每字每句,都投注了足夠的感情,有著令人難以懷疑的誠意,頗有嗓子愈是磨損破碎,愈是誘人對味的感覺。

  龍鷹不敢怠慢,敬禮道:「輕舟見過小可汗。」

  那天在二帥壘,躲在高牆上看他的淩厲眼神,絕不是來自眼前的小可汗,而是另有其人。因為如看他的是小可汗,他絕對察覺不到。

  愈走近小可汗,愈感到他無影無形的氣場,換過一般所謂的高手,保證一無所覺。

  他在偵測小可汗,對方亦在摸他的底,一切自然而然,並不包含敵意。

  小可汗雙目閃過驚異之色,顯然察覺到龍鷹的異乎尋常。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