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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龍鷹道:「我記得突厥號角聲的所有變化和含意,這是撤退的角音。」

  兩人同時躍起,揭帳而出。

  突厥人的確拔營離開,朝東南雀河古道的方向撤離,退而不亂,陣容完整,處處提防,不懼追擊。

  於突厥軍來說退兵乃最明智的選擇,但對丹羅度來說卻是大禍臨頭,軍上魁信是其前車之鑒。

  眾人立在箭臺上遙觀敵人撤退的情況,夜色裡,以千計的火炬緩緩移動,形成大小火龍,蔚為奇觀。

  龍鷹道:「丹羅度肯定曉得些我們不知道的事,因他尚有一拼之力。」

  風過庭道:「該是收到我們的援軍正在來此途上的風聲。」

  覓難天道:「丹羅度怎還有顏面回去見默啜?」

  龍鷹感慨萬千,成敗只是一線之隔。

  如果昨夜勝的是丹羅度,現在的自己便該處於丹羅度此刻的心情,他龍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輸。別人都會死,但他則不會。這是如何荒誕的錯覺,昨夜只要君懷樸稍有遲疑,末日早降臨到他的身上。在戰場上,最能體會到成敗的無常。

  桑槐來到他旁,道:「我已派出機靈的本族兄弟,看他們是否真的撤離。」

  龍鷹記起最惦掛的東西,沉聲道:「捲煙!」

  桑槐早有準備的從腰帶裡取出用上等絲布包紮好,巴掌大厚逾三寸的小包裹,在他眼前打開,赫然是卷好了上百枝的手捲煙。

  龍鷹一時看呆了眼,叫了聲「我奶奶的」,方懂得挾起一枝。

  桑槐笑道:「人人有份,由我們最漂亮的姑娘在兩天內精製出來,本是用來慶祝初戰得利,現在當然是慶祝大獲全勝。熱魅人完蛋了,薛延陀馬賊完蛋了,突厥人也將在未來一段很長的時間勢難威脅我們。」

  他提氣揚聲,附近的過千兄弟,大部分是白魯族人,人人聽得清清楚楚,聽著聽著的,似乎到桑槐說出這番話後,方意識到敵人撤走的意義,這一刻的處境是多麼值得慶倖。

  絕對的肅靜後,是轟寨爆起的歡呼聲,捲煙傳遞往全寨,轉瞬派發精光,連從不抽煙的人也抽上一口,傳來傳去,木寨內充盈著捲煙的氣味。

  龍鷹接過博真遞回來給他的捲煙,探手搭著他的肩頭,走到一角去,道:「清神珠是符太的,有意見嗎?」

  博真慘然道:「如果真的有寶藏,當然沒有問題,最怕是……唉!」

  龍鷹道:「你的情況叫患得患失。兄弟!拋開所有顧慮,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永遠也不是,一切由老天爺安排,哈!好聽些兒這叫樂天安命,悲觀些便是聽天由命,事實上分別不大。」

  博真苦著臉孔道:「可以著眾兄弟不要有那麼高的期望好嗎?我最怕到頭來只是一場春夢。」

  龍鷹道:「我有個直覺,我們的氣運不該那麼差勁。看看你身邊的人,個個紅光滿臉,一副財星高照的模樣。」

  風過庭、荒原舞、覓難天、林壯、桑槐、虎義等十多人連袂走過來,君懷樸開腔道:「有古道來的消息,高昌、龜茲和焉耆的聯軍已清理了攔路的障礙,先頭部隊三千人抵達我們的山寨,敵人則於昨天黃昏前走個一乾二淨,退返雀河古道。」

  管軼夫道:「丹羅度確是知兵的人,如果昨晚勝的是他們,這批突厥人可經雀河古道繞個大彎到這裡來增強他們的實力。現在則可在雀河古道會合,從大沙海之東退返本國。」

  虎義道:「我們未過天山,已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如果現在立即起程,該還可以壞遮弩的好事,搗亂怎都比建設容易和有趣。」

  龍鷹道:「從開始,我便沒想過真的要去和遮弩過不去,那超出了我們的能力範圍,現在遮弩等於背叛了默啜,不論我如何憎恨他,仍須留下他這著棋子。」

  風過庭道:「我們該於何時動身?」

  桑槐道:「記著算我的一份,與你們共曆患難有點似我的煙癮。」

  眾皆失笑。龍鷹問道:「太少到哪裡去了?」

  覓難天壓低聲音道:「他似乎到了你的帥帳內睡覺。」

  龍鷹道:「帥帳?好像和其他營帳沒有任何分別哩!」

  虎義道:「你睡過的帳,就是帥帳。」

  他的話惹起哄笑。

  龍鷹笑得喘起來,辛苦的道:「根本沒什麼好笑的,為何我們卻笑得這麼開懷呢?」

  風過庭歎道:「因為我們仍能活著。」

  眾人沉默下來。

  過去的七十天,可用險死還生來形容,只有他們自己明白,仍能活著是多麼難能可貴,多麼幸運。

  龍鷹道:「這裡交給公子打理,將古道的兄弟召回來,在鹿望野好好過些寫意的日子,受傷的兄弟則養好傷勢。踏著沙子走路固然可怕,踏雪的滋味也不好受,人捱得住,駝、馬亦吃不消。待十多天后出現融雪的情況,你們才動身北上。」

  風過庭道:「你要到哪裡去?」

  龍鷹舒展筋骨,兩隻手掌交替摩拳,狠狠道:「我和原舞去追殺正在秘處療傷的鳥妖,由太少帶路。」

  博真道:「我也想和你一道去。」

  看著博真雙目透出的神情,龍鷹明白過來,知他怕閑著無聊時,會因「寶藏包袱」致胡思亂想。同意道:「好吧!」

  博真現出感激的神色。

  覓難天道:「你是否忘記了一件事?」

  龍鷹欣然道:「你是指找人制火器的事嗎?怎會忘記。此事必須由天山族的兄弟出面,由我們一併去辦。」

  荒原舞道:「我會和天山族的兄弟重建聯繫,並請他們打點你們北上天山的事宜。」

  龍鷹向桑槐歉然道:「須由公子代我去參加兄弟們的葬禮了。」

  桑槐諒解的道:「殺鳥妖要緊,我們是明白的。」

  蹄聲忽起,自遠而近。

  不待吩咐,把門的兄弟大開中門。

  人人露出注意神色,暗忖難道事情有變?他們現在的心情,是再不願面對另一場大戰。

  一騎疾馳入寨,高呼道:「拔野古的頡質略來了!他的兄弟留在峽寨,他本人則由本修阿那和丁伏民將軍領他來見鷹爺。」

  眾人更是心中大定。知所料無誤,丹羅度乃因回紇鐵勒部的大軍趕至,不得不退。從這點看,丹羅度仍掌握著鹿望野周圍的形勢變化。

  龍鷹撮唇發出尖哨。

  在一邊吃草的雪兒聞哨聲昂首闊步的奔來,非常神氣,似是曉得又贏了一仗。

  眾人紛紛呼喚愛馬。

  龍鷹翻上馬背,領先奔出,迎接有「拔野古第一勇士」之稱的頡質略去了。

  其他人紛紛追在他馬後。旋風般馳出木寨,又怪叫呼嘯,盡泄從心裡泉湧出來的豪情壯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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