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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荒原舞答道:「不但聽到聲音,還看到火光,才曉得敵人離我們只半天路程,可是等了十天仍不見有敵人來,經商議後決定起程到鬼洞山去。」

  風過庭道:「既然曉得商旅隊是熱魅人扮的,我們是否該去先來個下馬威呢?」

  覓難天問桑槐道:「桑兄最熟悉熱魅人,對他們有何看法?」

  桑槐雙目射出深刻的仇恨,沉聲道:「熱魅人是薛延陀族的旁支,是遊民裡的遊民,居無定所,自稱『本士尼人』,意即『天之族』,因其在沙漠神出鬼沒,來去如風,故被稱為『熱魅』。熱魅人既難以明白又難捉摸,桀驁不馴,掠奪成性,像猛獸多過像人,手段殘暴,族內以曾殺多少人來論尊卑高低。」

  風過庭冷哼一聲,道:「殺這樣的人,我絕不會手軟。」

  荒原舞道:「要對付熱魅人,須將邊遨計算在內,問題在兩股馬賊是否已成功會合?」

  虎義分析道:「形勢的變化,早出乎邊遨和丹羅度估計之外,他們原本的定計,是將我們逼入大沙海的絕地,斷去我們進退之路,然後憑十多倍以上的軍力,盡殲我們,豈知卻反被我們狠挫,致進退失據。熱魅人該是一直守在這一邊,以防我們有人能逃到這裡來,到曉得我們夷然無損的北上至鬼洞山,猜到我們會取道孔雀河,遂到孔雀河必經之路,布下陷阱待我們去上當。最佳的位置,莫如離此三十裡的『木燃井』,任何商旅在有水源的地方留上二、三天,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不論熱魅人如何妄自尊大,也知只憑他們的實力來對付我們,尚是力有未逮,故必須知會到了呼兒綠洲的薛延陀人。」

  桑槐已弄清楚情況,道:「任熱魅和薛延陀兩股馬賊間的聯繫如何密切,薛延陀人接到消息後又立即趕來,至少還需三天至五天的時間,邊遨方可及時趕來,那時我們已到了鹿望野。」

  風過庭道:「如果真有薛延陀人埋伏在附近,怎瞞得過我們的鷹爺?」

  龍鷹笑道:「公子是決定了動劍哩!」

  覓難天道:「現在這條雀河古道危機四伏,丹羅度只是欠缺運道,又摸不透鷹爺的底細,才不住吃虧。他是絕不容我們到天山去,怕我們壞遮弩的事。所以我們必須雙管齊下,一方面趁兩股馬賊未能會師的有利時機,狠挫熱魅人;另一方面則由達達回去知會各位兄弟,立即動身到這裡來,與我們會合,然後改道到鹿望野去。良機稍縱即逝,我們不可以錯過。」

  達達頹然道:「沒得去幹掉熱魅人,我當然失望,但也知沒人比我更適合當跑腿。唉!」

  風過庭探手摟著他肩頭,安慰道:「還怕沒動手的機會嗎?去吧!」

  達達領命去了。

  虎義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道:「這小子進步神速,前途難以限量。」

  覓難天長身而起,伸個懶腰道:「先喂馬兒喝水,然後到我們動身哩!」

  眾人轟然應喏,戰意高濃。

  日歸西山,陣陣寒風,不住刮起雀河古道的塵土,於離孔雀河六十裡處,高起的丘陵形成窩下去的廣闊谷地,不但是避風的好地方,更是方圓百里內唯一水源所在處。

  木燃井之得名,皆因木燃谷是古道上植物最豐茂的地方,足供大批駱駝食用。

  此時谷地內營帳處處,生起數十堆篝火,如果沒有桑槐這個深悉熱魅人伎倆者,龍鷹一方很有可能中計,因為從表面看,駝隊確一如由各族組成的正常商旅,不露任何破綻。

  以肉眼觀之,約一百二十頭駱駝,二百多頭驢子,人數在四百人間,但龍鷹卻感到帳幕內藏有敵人,總兵力超過八百人。

  此確為天衣無縫的陷阱,唯一的先決條件是猜得精兵旅北上的路線,猜對了,不愁龍鷹一方不上當。

  熱魅人霸佔著古道的水源,當龍鷹一方來取水的一刻,驟然發難,配合埋伏附近的薛延陀馬賊,確有盡殲精兵旅的可能性。

  但百密一疏,被桑槐看破其偽裝。

  龍鷹繞了個大圈,單獨一個人從西面接近木燃谷,還包著頭臉,以柔然人的偽裝,去騙想以偽裝誆他們的熱魅人。

  他故意掛在肩頭的月形彎刀,成為最容易讓對方誤以為他是柔然人的標記。

  離木燃穀不到半裡,給對方的前哨發現,並沒有惹起慌亂,因不論他是友是敵,對方亦不相信憑他一個人可以起作用。何況他從孔雀河的方向走過來,更令他們戒心不大。

  進入穀口,七、八個袍內暗藏兵器的熱魅人攔住去路,其中一人以回紇語道:「朋友何人?想到哪裡去?」

  龍鷹止步,故作愕然的道:「你們不是像我般是路過的嗎?為何卻似是將此處當作自己的地盤?到這裡來當然是喝水。不要攔住老子,惹火了我有你們好看。」

  眾漢相視而笑。

  龍鷹說的是突厥語,回紇語和突厥語屬同一語系,適應和習慣下,龍鷹已能聽懂一般簡單的回紇語。

  另一漢不懷好意的笑道:「老兄何用這麼大火氣,水是大家的,老兄請!」

  龍鷹毫不猶豫地穿過他們,進入木燃穀,眾漢前呼後擁地挾著他入穀去。

  看情況,兇殘成性的熱魅人,因怕他壞事,決定不理會他是否柔然人,下了殺人滅口之心,所以放他入穀,教他插翼難飛。

  谷內營帳林立,駱駝處處,在篝火映照裡,表面確和平安寧,不覺險惡,且正燒烤羊肉、駝肉一類的東西,煙火帶著肉食的氣味,彌漫穀內。

  不過圍著篝火進食取暖的熱魅人,看他的眼光卻露出本性,充滿殘忍的意味。他還感到跟在身後的熱魅惡徒,手撮成刀狀在他後方看不見處,做出斬他頸項的手勢,惹得遠近的人笑起來。

  有人指著一邊道:「水井就在那裡!」

  龍鷹循他手勢瞧去,一邊山壁陡峭高起,是穀內的絕地。笑道:「你誆我嗎?老子已嗅到水的氣味,不是在那裡。」

  搶前兩步,大模斯樣的直走進被二十多人圍著的篝火圈內。

  「鏘!鏗!」

  彎刀離鞘回鞘,他已從燒烤著的鹿腿割下最肥美的一片,不顧儀態的吃著,任肉汁滴下。

  眾賊都看呆了眼,沒人能瞧清楚他的動作,見到的是刀光一閃,龍鷹手上已多了塊熱辣辣的鹿肉。

  龍鷹傲立篝火旁,環視呆瞪著他的眾賊,挾著他來的七個賊子則呆頭呆腦的站在人圈外。

  沒一個人懂做出適當的反應,想到的是如果刀子不是切肉而是殺人,自己將變得身首異處。

  龍鷹翻開罩頭的布,笑道:「你們要看!老子便讓你們看個夠。認得我嗎?」

  他已多天沒刮鬍鬚,加上風塵僕僕,眾賊哪認得他是龍鷹。

  龍鷹用袍袖抹嘴,心滿意足的道:「認不出我沒打緊,快著你們的頭子出來見我。老子奉有丹羅度之命,到這裡有事來和你們商量。想殺龍鷹嗎?乖乖的為我去通傳。你奶奶的!勿要花我們柔然人的時間。」

  他已準備大開殺戒,故隨口亂吹,不怕被揭破。

  豈知無心插柳下,竟鎮著了眾賊,坐著的其中一漢該是這批人的頭目,向旁邊的賊子打個眼色,該人立即離開。

  龍鷹毫無戒心坐入騰出來的空位去,向賊頭目道:「怎稱呼老哥?」

  賊頭目悶哼道:「待頭子來再說。你給我安分守己的坐著,千萬勿要動刀子,否則我們會生劏了你。」

  人人瞪眼瞧他,氣氛緊張起來。

  龍鷹左顧右盼,笑道:「你殺過多少個人?能成為如你老兄般有地位者,殺的人肯定不少。十個!二十個!哈!難道是一百個?」

  對面另一人喝道:「閉嘴!柔然人都像你般多嘴多事嗎?」

  龍鷹好整以暇的道:「柔然人有兩種說話方式,一種是動嘴皮子,另一種是動刀子,你想聽哪一種呢?」

  眾賊人人色變,於民風強悍的塞外民族來說,龍鷹的話等同公然挑釁,如非見過他可怕的刀法,肯定已拔刀相向。

  足音傳來,接近的超過十個人,人人足音輕巧,帶著節奏感,顯然來見龍鷹者,除熱魅人的大賊頭外,隨行的全是一流高手。

  龍鷹心中又湧起「擒賊先擒王」這句話,且是名副其實,上次對著柔然人功虧一簣,今次能否成功,答案即將揭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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