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龍戰在野 | 上頁 下頁 |
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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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輸一場的眾賭鬼興致又回來了,還有來看熱鬧者加入,將聚賭的熱烈場面氣氛推上另一高峰,驛外即使天崩地裂,沒有人會去留心。 紅衣女郎從重疊成圍的人叢裡硬擠至桌邊,眼尾不望地逕自將堆在桌上的通寶撥入小籮子去,嚷道:「想挑戰我們真哥兒嗎?先交出二兩挑戰金,贏了賠你二十兩。」 說的竟是咬音準確、字正腔圓的漢語,可知此女異常機靈,瞧穿他是漢人。 龍鷹一呆道:「美人兒你在和小弟說話嗎?哈!一賠十,真爽!唉!我的娘!」接著舉手嚷道:「誰給我先墊支二兩,包保可捱至繩斷,老子分十兩給你。」 四周驀然靜下來,人人呆瞪龍鷹,想不到眼前軒昂挺拔的男兒漢,竟拿不出區區二兩,亦開始明白為何惡女追來逞兇。 回紇惡女如觸蛇蠍地收回按龍鷹肩膀的手,氣得跺足,但再不動手。 一個聲音在重圍外傳過來,道:「博真在這裡擺了三天擂臺,未逢敵手,就看在你這份膽色,我傑天行給兄台墊支二兩。」 說時兩串錢越過眾人頭頂,從上往龍鷹投來,準確有如目睹。 龍鷹看也不看舉手接著,順手擺在紅衣女前的桌緣處,謝道:「傑兄高義隆情,小樸定會為你贏錢。」 小樸是他改為龍鷹前的名字,不算騙人。 眾人均是老江湖,明白到龍鷹非像表面一個窮鬼般的簡單,僅看博真從未有之的凝重神色,便知遇上有資格的挑戰者。 氣氛更熱烈了。 紅衣女亦發覺有異,看看輕鬆自若的龍鷹,又看看博真,終究須由博真決定肯否接受挑戰。 圍觀者人人屏息靜氣,扯緊的氣氛,感染了圍外的人,說話的音量不住下降,直至鴉雀無聲。 此從未有過在驛堂出現的場面,令人格外感到風雨欲來前的氣氛。 堂外風雪的呼嘯,首次傳入各人耳內去。 博真盯龍鷹半晌後,嘴角逸出笑意,忽然探手朝腰囊摸索,好一會兒後掏出一條有拇指般粗的牛筋索,兩手各捏一端,在桌面上拉直,好整以暇地以漢語道:「今次要燒斷這條筋繩才成。」 眾皆譁然,又因博真的攪鬼感到好笑,喧鬧震堂,本扯緊的肅靜,蕩然無存。 龍鷹捧腹指著牛筋索笑道:「這至少燒半個時辰才燒得斷,博真兄真有趣。」 博真收索入懷,欣然道:「不是有趣,而是識趣,我今次擺陣迎戰,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山欣姑娘籌措給賊子的贖金,如果一注輸光,便前功盡廢。」 雀躍的賭鬼們齊聲歎息,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猶感可惜者,是無敵的博真終遇上對手,竟來個不應戰。 博真毫不理會,朝龍鷹身後回紇惡女道:「朴兄的五兩入門費,算在我身上。」 又轉向紅衣女郎山欣道:「該差不多哩!」 山欣毫不領情,冷哼道:「勿要扮好人,我是要用身體來還你的。」 眾人找到新方向,齊聲喧叫。 博真打出著各人靜下來的手勢,向山欣道:「勿要誤會,我只是隨口說笑,山欣不用認真。」 四周響起歎息聲,都在惋惜博真的不智或不濟。 山欣冷冷道:「我偏愛用身體來還債。」 她的話立即惹來口哨聲和怪叫。 博真為之愕然,抓抓頭,不知該如何對她沒由來的堅持做出合適的反應。目光投往龍鷹,不知該苦惱還是快樂。 龍鷹感到充盈血肉的生活氣息。大夥兒萍水相逢,來自不同地域國度,各有不同的出身背景,因風雪封路聚集在這裡,無聊下公平競賽,你情我願地賭個興高采烈,若如一族的人,非常感人。 龍鷹亦奇怪為何沒人關心山欣拿錢去贖什麼人?博真也像並不緊張,山欣則一點不擔心被擄去親友已給賊子殺害的模樣。大奇道:「山欣姑娘的哪位貴親給賊子擄去了?」 堂內大部分人均聽得懂漢語,聞言齊聲大笑。 山欣秀臉漲紅,不依大嗔道:「通通不准笑,有什麼好笑的。」 眾人笑得更厲害了,顯然人人曉得山欣哪個「貴親」落入了賊子之手。 龍鷹一頭霧水地看著山欣。 一個陰陽怪氣、飄忽無定的聲音,忽東忽西地在堂內響起,道:「便算作山欣姑娘的親生女吧!應錯不到哪裡去。」 一時笑聲震堂,只有龍鷹不明白有什麼好笑的。同時心下懍然,說話者能以氣禦聲,弄得聲音飄忽難測,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休想辦得到。 他肯依符太之計到山南驛,正因此為各路人馬的集中處,包括各族探子,是收集情報的理想地點。 山南驛屬回紇人的勢力範圍,任突厥人如何橫行霸道,仍不敢公然來犯,只能化整為零地入侵,見機行事,大事化為小事,使人誤以為只是江湖上的鬥爭仇殺。 如只有龍鷹一人,原本除逃走外別無他法,但多出符太這個令龍鷹也感其可怕的人,又在對方計算之外,再幹掉一批高手的機會很大。 符太另一個說服龍鷹的理由,就是在這裡對付他們,比在任何其它地方更有優勢。 博真也在忍著笑,俯前少許向龍鷹低聲道:「是山欣的愛馬。」 龍鷹想雪兒,感同身受地道:「那和愛女實在沒有分別。」 「砰!」 說罷一掌拍在桌上,桌子沒有碎,但聲音竟有差點震破眾人耳鼓的效果。 全堂肅然。 龍鷹灑然笑道:「欠債還錢。小弟當然沒錢還博真的五兩銀,幸好可用勞力還債,只要賊子在方圓百里之內,我明天破曉前,定可不費半個子兒地將山欣姑娘的愛女送回來。」 人人像看傻瓜般瞪著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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