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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燕飛搖頭道:「我不知道,或者是因他看我時的表情,不像是騙人的。」

  拓跋珪失聲道:「你怎能看破那層厚厚的臉紗?不要自己騙自己哩!咦!是甚麼聲音?」

  兩人精神大振,循聲望去。

  在最接近他們西面的一座沙丘,傳來一下接一下的「沙沙」聲。

  燕飛道:「沒有可能的,是否我們臨死前的幻覺?」

  拓跋珪道:「我們離死尚遠,怎可能有幻覺呢?且是同時聽到聲音。」

  「沙沙」聲忽然休止。

  兩人你眼望我眼。

  拓跋珪壓低聲音道:「過去看看如何?」

  倏地一個龐然巨物現身在沙丘頂處,赫然是一頭純白色的駱駝。

  兩人看得目瞪口呆,千思萬想也想不到是頭駱駝,但這還不是他們看呆了眼的原因,真正令他們驚異的,是駱駝背上的人。

  太陽此時剛落到沙丘頂後的位置,照射著他們的眼睛,令他們更感如幻似真,分不清楚是現實還是幻象。

  騎在駱駝背上的人全身被純白的布包裹著,只露出一雙眼睛,兩人的眼睛在陽光刺激下,看不真切,駱駝背上的人就像一團閃爍著陽光的白影。

  那駱駝在兩人眼睜睜下,馳下沙丘,朝他們緩緩而至,荒蕪不堪的沙漠剎那間轉化成另一個天地,既神秘又刺激,真實與虛幻的分野模糊了。

  忽地一連串有如天籟的聲音傳入兩人耳鼓裡,但拓跋珪卻聽不懂半句,只知耳中聽到是人世間最悅耳動聽甜美的少女聲音。

  然後身旁的燕飛興奮的回應著,說的也是拓跋珪聽不懂的語言。

  在那一刻拓跋珪明白了,來的是秘族的少女,大漠最神秘民族的人。

  然後他看到一雙眼睛,一雙他永遠忘不掉的美麗眼睛,一雙驚人地吸引人、深嵌在彎彎的秀眉下,令人傾倒的明眸。

  ***

  離開長坡後,戰馬開始加速,親衛從四方八面追至,聚集到他馬後去。

  拓跋珪擁著懷內的美女,心中奇怪為何會在此等時刻,記起少年時那段既美麗、又使人魂斷神傷的沙漠旅程?

  或許是與秘族的鬥爭正如火如荼的進行著吧。

  萬俟明瑤會否就是她呢?

  ***

  王鎮惡步入大堂,直抵慕容戰的桌子前,施禮後坐下。

  慕容戰皺眉道:「睡不著便該到夜窩子湊熱鬧,保證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便天明,然後會倒頭大睡,天塌了下來仍不察覺。」

  王鎮惡道:「戰爺為何又不去乘興呢?卓館主他們仍在正東居喝酒。」

  慕容戰笑道:「看來大家都沒有睡覺的興趣,只不過誰都沒有把心事說出來,但事實上大家都在擔心明晚古鐘樓的決戰,希望事情快點有結果,那一切可以繼續如常進行,我們又可以計畫將來了。」

  王鎮惡苦笑道:「向雨田可以非常自豪了,竟能令本是對燕飛信心十足的人不再那麼有信心。」

  慕容戰道:「幸好燕飛本人仍是信心十足。」

  王鎮惡道:「那是一種真正高手的自信,向雨田何嘗不具有同樣的本色?當你單獨對著向雨田時,想像能有另一個人可擊敗他是沒有可能的,面對燕飛時感覺亦是如此,他們都有一種能永保不敗的氣勢和自信。」

  慕容戰點頭道:「你可能是集內唯一用心推敲他們兩者高低強弱的人,這當然不會有任何結論,因為不論是燕飛或向雨田,均屬無法去揣測的級數。亦正因如此,你才會憂心忡忡,跑來找我聊天。對嗎?」

  王鎮惡歎道:「我的心情很矛盾,既希望燕飛勝出,也不願見向雨田落敗身亡。坦白告訴你,我曾去勸向雨田,卻被他拒絕了,這一戰已是無可避免。」

  慕容戰道:「你說出了大部分荒人的想法,向雨田雖然把邊荒集鬧個天翻地覆,但因他沒殺過半個荒人,又因明明可殺死高彥的情況下,仍放過那小子,已贏得所有荒人的敬重和好感。試問在這樣的情況下,誰想見他血濺邊荒集呢?」

  王鎮惡沉吟片刻道:「你說燕飛對這場決戰有甚麼想法呢?」

  慕容戰瞪著他,微笑道:「這才是鎮惡夜訪我的原因吧!」

  王鎮惡道:「向雨田說了幾句非常奇怪的話,他說其中的情況非常複雜,他是不得不戰,燕飛亦沒有選擇。燕飛為何沒有選擇呢?」

  慕容戰聳肩道:「我倒覺得合情合理,向雨田既不肯退讓,燕飛當然要奮起應戰,難道還有別的選擇嗎?」

  王鎮惡道:「難怪戰爺會這麼想,因為我說漏了一番話,向雨田之所以這麼說,是我向他提出讓他風風光光下臺的建議,但向雨田的反應,卻讓我感到向雨田根本無心決戰,反是燕飛選擇了非戰不可。」

  慕容戰聽得眉頭大皺,疑惑的道:「這是沒有可能的,由第一天認識燕飛開始,我便清楚他不是好勇鬥狠的人。」

  王鎮惡苦笑道:「或者是我誤會了。」

  又道:「假設輸的是燕飛呢?」

  慕容戰歎道:「這是沒有可能的,燕飛怎會輸?唉!擔心卻又難免。就算明知反攻北穎口是有勝無敗,但大家仍是戰戰兢兢的,這是人之常情。對明天一戰,我們荒人的擔心亦正是類似的心情。」

  王鎮惡苦笑無語。

  慕容戰道:「不要把話藏在心裡,儘管說出來。」

  王鎮惡道:「我想說的,戰爺肯定聽不入耳。」

  慕容戰笑道:「那我更想聽哩!」

  王鎮惡道:「或許是我初來乍到,又或我對燕飛認識不深,但向雨田是極端聰明的人,又因某種我們不知道的原因非常愛惜自己的生命,而他在與燕飛交手後仍敢挑戰燕飛,且是公開在古鐘樓進行決戰,怎樣也該有幾分把握。所以我認為誰勝誰敗,是五五之數。」

  慕容戰一震道:「對!你這是理智的分析,不像我們盲目般深信燕飛必勝。」

  王鎮惡道:「人最難接受的,就是深信不疑的事被推翻,認定了的看法被證明是不對的,正如竺法慶被燕飛斬下首級,整個彌勒教立即崩潰,所有彌勒教徒都瘋狂了,因為他們根本承受不起那種打擊。燕飛于邊荒集的精神作用亦是如此,如他明晚落敗,邊荒集將永難振作過來。」

  慕容戰沉聲道:「如燕飛勝了又如何呢?」

  王鎮惡道:「邊荒集的氣勢將攀上巔峰,邊荒勁旅必成為無敵的雄師,即使強如慕容垂者,也有敗北的可能。」

  慕容戰道:「你說的話我完全同意,但我們還可以幹甚麼呢?」

  王鎮惡道:「我本是想請戰爺去探燕飛的口風,看可否取消決戰,又或把決戰改在私人的場合下進行,那樣不論誰勝誰負,都可把損害減至最低。」

  慕容戰歎道:「太遲了,現在整個邊荒集都知道明晚子時,燕飛將在古鐘樓之頂決戰向雨田。我們荒人從來是說一不二的。」

  接著目光投往屋樑,苦思不語。

  王鎮惡道:「戰爺在想甚麼呢?」

  慕容戰道:「我在想著向雨田的血解,不知是否受到你的影響,想到一旦向雨田施展這種能令他奔得快逾奔馬催發潛力的奇功,燕飛不知能否應付得來?」

  王鎮惡歉然道:「是我不好!」

  慕容戰勉力振起精神道:「你是一番好意,處處為邊荒集著想,怎可以怪你。唉!姓向的傢伙那天竟是故意捱我一刀,我當時完全不曉得,只從這點,便知向雨田是如何高明。還是朔千黛在事後說破,我才知道自己是多麼窩囊。這傢伙的確令人又怕又愛。」

  王鎮惡欲語無言。

  慕容戰道:「好哩!假設燕飛敗了,當然一切謀略泡湯。但若燕飛勝出,我們亦須周詳的計畫,借勢進行。這方面由鎮惡負責,希望你想出來的東西,不會白白浪費吧!」

  王鎮惡答應後告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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