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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沙漠真情

  拓跋珪策騎馳上坡頂,勒馬停下,雙戟交叉掛在背上,從肩後左右斜伸出來,配合他高挺的體型、雄偉的容顏襯著披肩的長髮,坐在軒昂的駿馬上,確有不可一世,君臨大地的霸主氣勢。

  楚無暇緊隨他快馬加鞭的奔上山坡,來到他馬旁。她把秀髮束成數十條髮辮,自由寫意的垂往兩肩和香背,突出了她修美的頸項,強調了她美麗的輪廓,加上她動人的體態,與拓跋珪並騎而立,英雄美人,相得益彰。

  二十多名武功高強的親隨,散往四方,監察遠近的動靜。

  參合湖寧靜地躺在長坡的盡處,反映著天上星月的光輝。

  比之當日參合陂之戰時的情景,又是另一番面貌,這夜天氣極佳,彎月斜掛夜空,大地鋪著白雪,掩蓋了幾個活埋了數萬燕兵的萬人塚,純淨的白雪,把一切醜惡淨化了。

  拓跋珪雙目閃閃生光,居高臨下掃視這把他命運扭轉的戰場,耳際似是響起千軍萬馬廝殺的聲音,震徹雲霄,腦海浮現著燕人被活埋時的慘厲絕望的臉容。

  他的兩千兵馬,經一天一夜不停的趕路,此時停歇下來紮營休息,他卻無法入睡,忍不住到來憑弔戰場。

  拓跋珪比任何人更清楚,參合陂之戰是他平生功業的轉捩點,如果輸掉此仗,他將永無翻身的希望。

  但他贏了,且是大獲全勝。

  拓跋珪探手往下,輕撫掛在馬旁的長矛,此矛重三十斤,長一丈,是他在馬上作戰的最佳伴侶。若論騎射功夫和馬上作戰的能力,他自十六歲後便超過拓跋儀,成族中之冠,即使強如燕飛,在這方面也要遜他一籌。這當然是指以前的燕飛。

  他忽然往楚無暇瞧去,剛好捕捉到她別頭凝視著他的眼神,楚無暇被他看得嬌軀微顫,竟不自覺的避開他的眼光,垂下頭去。

  拓跋珪也心神一震,因為他還是首次看到這美女嬌羞的神情,當他出其不意望進她秀眸裡去,看到的是她心迷神醉的思緒,便像把她的心削了開來,掌握到她的真心。

  拓跋珪微笑道:「無暇害羞哩!」

  楚無暇耳朵都紅透了,嗔道:「族主在使奸,明明看著那個湖,忽然卻看人家。」

  拓跋珪心忖我不但在看湖,還想著湖旁積雪和泥土下的「東西」,唉!如有選擇,誰願把大批活人埋掉?沒有人比他更明白,當年漢人的秦將白起把敵人埋掉的心情,因為那亦是他的親身體驗。

  白起把秦國與敵人的兵力對比扭轉過來,導致秦國從此變成一強獨大;他亦把與燕人的兵力對比拉近,否則冬天還未來臨,他早被逐回盛樂等死。

  他不知道白起是不是沒有選擇,但他清楚自己確是沒有另一個選擇。

  忽然間,他只想遠離此地,且永遠不再回來。

  拓跋珪平靜的道:「我們回營地去。」

  楚無暇以帶點撒嬌的語氣,輕輕道:「我累哩!」

  拓跋珪沒好氣的道:「我剛才早勸你留在營地休息,你卻堅持要隨我來,現在又是你先喊累。」

  楚無暇白了令他心跳的一眼,然後輕巧的從她的馬背翻到他的馬上去,嬌軀偎入他懷裡,拓跋珪自然而然的騰出一手摟緊她。

  楚無暇呻吟一聲,閉上美目,渾體嬌軟無力。

  拓跋珪一手按在她沒有半分多餘脂肪的小腹,另一手控韁馳下長坡,楚無暇的座騎懂性的追在身後。

  拓跋珪生出擁著一團烈焰的感覺。

  ***

  那天亦非常的炎熱,沙漠的熱浪蒸烤著他和燕飛,身上的水分不住蒸發消失,體內的血液也似因缺水而過於濃稠致無法流動,腳踩在滾燙的沙上傳來鑽心的痛楚,雖沒有脫靴察看,但憑感覺便知腳板起滿了水泡,水泡爆破後的感覺更令他們苦不堪言。

  拓跋珪強忍著隱隱作痛幾近乾裂的喉嚨,感到呼出來吸進去全是烈火。

  四周是一個接一個的沙丘,沒有絲毫生命的跡象,沒有盡頭,荒蕪的情景令人被失去所有希望的沮喪徹底支配。

  走了近五個時辰,那怪人說的綠洲仍沒有出現,太陽早移往西面,但其威力卻是有增無減。

  拓跋珪歎道:「我們是否做了傻瓜?」

  燕飛苦笑道:「我可以說甚麼呢?」

  拓跋珪蹲了下來,道:「我想過自己會被人殺死,會被餓狼咬死,甚至是自盡而死,卻從沒有想過就要渴死。這算哪門子的命運?」

  燕飛學他般蹲下來,取出水袋,搖晃了一下,道:「只剩下兩口水,要不要現在喝了它?」

  拓跋珪點頭道:「再不喝,可能捱不到太陽下山。」

  燕飛拔開塞子,珍而重之的舉起水袋喝了半口,然後遞給拓跋珪,後者一把接過,飲幹了水袋餘下的水,接著一震道:「小漢!」

  燕飛微笑道:「大家兄弟,誰喝多點誰喝少點有甚麼問題。」

  拓跋珪心中一陣激動,哽咽著道:「你真是我最好的兄弟,自己喝一小口,卻讓我喝一大口,如果我這次死不掉,我永遠會記著這件事。」

  燕飛道:「我們一定死不了。我們在這裡等待太陽下山,老天收火後,我們掉頭回去,天明前該可離開這鬼地方。」

  拓跋珪沮喪的道:「對於沙漠我比你所知道的要多一點,白天和黑夜是兩個極端,如白天是火,晚上便是冰,一熱一冷,我們撐得住嗎?我和你都是衣衫單薄。唉!」

  燕飛斷然道:「既然如此,我們便繼續往前走。」

  拓跋珪失聲道:「你還信那怪人害人的謊話嗎?我們給他害得還不夠慘嗎?」

  燕飛垂頭道:「我們一定不可以就這麼放棄。」

  拓跋珪明白燕飛正想念他娘,探手抓著燕飛道:「相信我,我拓跋珪是永遠不會放棄的,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就會奮鬥下去。你和我都不會死。」

  燕飛輕輕道:「我相信他。」

  拓跋珪不悅道:「害我們到這種田地,還要相信?快五個時辰哩!由日出上到日落,仍見不到綠洲的影兒。」

  燕飛道:「或許我們是走錯了方向,或許四個時辰是以那人的腳程計算,又或許是過這沙丘區拖慢了我們的速度。」

  拓跋珪皺眉道:「你憑甚麼這般相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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