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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第七章 唯一機會

  燕飛搖櫓操舟,看著劉裕的背影,想不出可以安慰他的話。沒有人比燕飛更明白劉裕受到的嚴厲打擊,那比捅他兩刀更令劉裕難受。

  劉裕本是軒昂的體型,似塌縮了下去,代表著他所受的屈辱、挫折和因得而復失而來的極度沮喪的情緒。

  劉裕背著他坐在船中,歎道:「燕兄可會笑我?唉!現在我最恨的人是自己,我太過不知量了,竟以為她是另一個淡真。」

  燕飛道:「你不必自責,換了我是你,也會生出誤會。嘿!大丈夫何患無妻,眼前最重要的事,是把精神投放在與天師軍的鬥爭上,其它一切都不重要。或許有一天你回想起今晚的事,只會付諸一笑。」

  劉裕轉過身來,神色如常的點頭道:「對!比起淡真,今晚只是一件小事,碰一鼻子灰買個好教訓,至少明白了高門寒門之隔,是鐵般的現實。以後我再不會踏入謝家半步。多謝你!」

  燕飛奇道:「大家兄弟,不用說多謝,只是舉手之勞吧!」

  劉裕道:「你助我今晚入謝府去見謝鐘秀,我當然感激,但剛才的道謝,卻非指此,而是指因為有你,我今天才能到謝家去,引發今晚的事,也令我有如從迷夢裡醒過來,重新腳踏實地去做人,再沒有任何幻想妄念,不再糾纏於男女的情結裡。我的確要好好的向奉三學習。」

  燕飛道:「千萬不要對男女之情望而生畏,文清在各方面都不比謝鐘秀遜色,且比她更適合你。我們始終是布衣寒人,不會明白高門大族的心態,更不會習慣他們的生活方式。當然,淡真是個例外。無論如何,你已曾得到過一位名門美女的傾心,足可自豪了。」

  劉裕搖頭道:「我剛才重新思索玄帥阻止我與淡真私奔的事,坦白說,直至剛才我仍有點恨玄帥,但現在已恨意全消。他阻止我是對的。相愛可以只講感覺,像天崩地裂般發生,但長期生活在一起卻是另一回事,淡真將會發現我的缺點,我們的熱情會冷卻下去,直至成為一對怨偶。近日我與高門子弟接觸多了,更清楚士人布衣間的差異。」

  燕飛道:「不用這麼悲觀,高門並不是高高在上,只是以另一種方式生活。他們可以看不起我們,我們也可以看不起他們。他奶奶的,現在正是由我們去證明給他們看,誰更有資格主事說話。」

  劉裕點頭道:「說真的,我現在的感覺痛快多了,有點像撥開了迷霧,看清楚自己的處境。由今夜此刻開始,我劉裕再不是以前的劉裕,再不隨便感情用事。淡真的債我定會為她討回來,更要讓高門的人看到,我們布衣寒族,是不會永遠被他們踐踏在腳下的。」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劉裕雙目閃耀精芒,回復了生氣。

  燕飛不由想起拓跋珪,他和劉裕雖然在性格作風上絕不類同,但有一點是沒有分別的,就是不甘心居於人下,胸懷遠大的志向。

  ***

  波光映雪,遠樹迷離。

  一場大雪後,邊荒集變成個銀白色的天地。現在雪雖然暫停,但所有房舍都換上白色的新裝,素靜潔美。

  天氣寒冷,卻無損荒人的熱情,萬人空巷的湧到碼頭區,歡迎小白雁的芳駕光臨,其熱情與寒冷的天氣形成強烈的對比。

  一眾議會成員,包括江文清、慕容戰、呼雷方、費二撇、陰奇、姚猛、姬別、紅子春、拓跋儀等人,卻完全是另一種心情,他們到此來不是為了迎接小白雁,而是在等待卓狂生、高彥和程蒼古,好立即舉行鐘樓議會,以展開全面反攻的大計。

  江文清笑道:「尹清雅已成了紀千千外,最受邊荒集歡迎的女性。」

  姚猛歎道:「真怕見到高少的表情,他一心要和小白雁好好歡敘,我們卻要拆散他們,硬把他派往前線去,負責最危險的任務。」

  慕容戰道:「如果有別的選擇,我們怎敢壞他的好事。只恨他是最適合的人選,只有他才辦得到。」

  劉穆之道:「真的只有他辦得到嗎?我最怕他沒法專心,反誤了大事。」

  拓跋儀道:「的確沒有人比他更勝任,這小子不但對邊荒瞭若指掌,且周身法寶,又擅潛影匿蹤之術,更重要是他在探察之道上有極高天分,一般探子看不出任和異處的痕跡,在他卻是珍貴的線索。邊荒集是個講實力的地方,他能成為最著名的風媒,絕非僥倖。」

  紅子春苦笑道:「希望這小子以大局為重吧!」

  眾人只有相對苦笑。

  ***

  司馬元顯天未亮便來了,與眾人一起吃早點,為燕飛送行。

  表面看,劉裕像個沒事人似的,談笑風生,但燕飛卻曉得他比以前更懂得把心事密藏起來。

  趁此機會,劉裕向司馬元顯道:「今晚我們將動身到前線去,途中會路經廣陵,順道拜訪孫無終孫將軍,瞭解廣陵北府兵的情況。」

  司馬元顯猶豫道:「此事該否先問准我爹呢?」

  燕飛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不是犯上違令,而是只有在前線作戰的將領,方明白確實的情況,曉得甚麼策略是最適當。現在我們是處於同一情況,王爺當然是精明的人,但他顧忌太多,對前線的情況只是通過探子的報告。我們如果要贏得這場戰爭,絕不可因太多顧慮,以致行事上縛手縛腳,必須放手去幹,便像荒人兩次光復邊荒集的情況。公子必須拿出膽色來,劉裕他們才有成功的機會。」

  比較起來,燕飛可算是這場戰爭的局外人,兼且誰都曉得他大公無私的作風,又是司馬元顯心儀仰慕的人,由他出口最具份量。

  司馬元顯聽罷立即雙目放光,點頭道:「對!就像我們那次在江上與郝長亨惡鬥的情況,哪還有空遐去想別的事情。一切便如劉兄提議般去辦吧!我爹那方面有我負責。」

  劉裕、屠奉三和宋悲風均放下了心頭大石,這可說是最後一個關卡,只要能離開建康,他們便如龍回大海,天地任他們縱橫。

  最怕是司馬道子忽然改變主意,在這最後一刻要他們留在建康候命,那他們只有坐看天師軍奪得江山。

  但若他們能離開建康,便可放手而為,做那「君命有所不受」的在外之將。司馬道子當然不高興,但當形勢發展至只有他們的奇兵才有回天之力的緊張情況裡,司馬道子將沒有別的選擇,只好全力支持他們,還要求神拜佛保佑他們切勿敗個一塌糊塗。

  劉裕真的很感激屠奉三,眼前的形勢正是由他一手營造出來的,加上燕飛幫腔,他們最渴望的機會終於來到手中。

  劉裕深切的體會到,自成為謝玄的繼承人後,歷盡千辛萬苦,他一直期待的機會終於來臨。

  這也是他成為所有南人心目中的英雄的唯一機會。

  錯失了,他的存在將只是一個笑話。

  ***

  高彥來到尹清雅的艙房前,舉手扣門,嚷道:「雅兒!快到邊荒集哩!」

  尹清雅慵懶的聲音傳來道:「大清早便吵吵嚷嚷,人家很困哩,多睡一會好嗎?」

  高彥心中大喜,想不到尹清雅不是叫他滾蛋而是向他撒嬌,登時血往上湧,渾身酥麻,試探地推門,卻發覺內面上了門栓,忙柔聲勸道:「睡多會沒有問題,不過你先給我開門,讓我進來為你打點行裝。」

  說到最後兩句話時,連他自己也感到是理屈辭窮,因為尹清雅只有一個小包袱,何用整理收拾?只恨再想不出更好的藉口。難道說「好進來和你親近嗎?」

  更令他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咿丫」一聲,門栓開啟。

  高彥心花怒放,連忙推門,閃身而入,再輕輕關門。

  尹清雅早回到塌子去,如雲的秀髮散亂地披在擁著的被子和枕上,黑髮玉肌,奪人眼目。

  高彥的心不爭氣地狂跳起來,躡手躡足的來到床前。

  高彥心中喚娘,不由被她異乎尋常的美麗和動人的睡姿體態震懾,屏住了呼吸,唯恐驚擾她,小心翼翼地坐到床沿去,探手為她撥開幾縷鋪在俏臉上的秀髮,指尖輕輕拂過她吹彈得破、紅撲撲的臉蛋兒。

  尹清雅仍不肯張開眼睛,夢囈般道:「你的手在抖呢?」

  高彥心神俱醉,哪還按捺得住,俯首便要往她白裡透紅、充滿健康氣色的臉蛋香上一口,忽然發覺難作寸進,原來在離她臉頰三寸許處,被她以玉掌擋著嘴唇,只好退而求其次,吻了她掌心……

  尹清雅嬌軀輕顫,像被蚊叮似的把手縮回去,張目嗔道:「你在使壞!」

  高彥怕她動手反擊,連忙坐直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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