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5 | 上頁 下頁


  紀千千在風娘陪伴下,到主堂去見慕容垂。風娘神色凝重,默不作聲。紀千千曉得再難從她處問出東西來,索性省回唇舌。

  她有十多天未見過慕容垂,這是她被俘後,從未發生過的。慕容垂不是沒有忽然不知到了哪裡去的紀錄,但都只是三、四天不等,沒試過這麼久的。

  她們從中園循青石板路繞往主堂正門,隔遠便看到慕容垂親送一客出門,此人一表人才,意態軒昂,縱使對著慕容垂,仍是不亢不卑,神態從容,教人一看便知非是平凡之輩。尤使紀千千印象深刻處,是此人不但非是中土人士,更不是她認識的諸胡種族。

  紀千千不由留神,忽然慕容垂的聲音似有如無的隱隱傳進她耳內,道:「今次一切仰仗先生,如能說服赫連勃勃,把拓跋珪的根基拔起,那拓跋小兒只能在平城坐待末日的來臨。」

  那人欣然道:「這方麵包在我身上,我要的只是那個妖女。」

  紀千千心中一震,登時再聽不到下麵的說話,不由大感訝異,她離他們遠達百步,兼之他們又是低聲交談,照她以往的能力是沒可能聽到的。

  慕容垂送走了客人,目光朝紀千千投去,露出傾慕愛憐的神色,然而其神態頗為輕鬆,似是解決了所有棘手的難題。

  紀千千直抵他身前,風娘退往一側。

  慕容垂忽然上下打量她,臉現不解之色。

  紀千千心中不安,知被他看破自己功力上大有精進,掩飾道:「皇上召千千來所為何事呢?」

  慕容垂瞥風娘一眼,道:「我們到堂內再說。」

  兩人進入主堂,在一邊的圓桌對坐,女婢奉上香茗糕點後,退出堂外,只剩下他們兩人。

  慕容垂歎道:「這是不可能的,為何今回我見到千千,竟感到千千出落得更漂亮標緻了,靈秀之氣逼人而來,有如出水芙蓉。」

  紀千千放下心來,知他是因自己眼神變得更靈動深邃、膚色亮澤而「驚豔」,非是懷疑她在秘密練功。淡淡道:「皇上仍未說出召千千來所為何事。」

  慕容垂苦笑道:「閒聊也不可以嗎?我離開千千足有十三天之久,千千卻不問一句我究竟到了哪裡去嗎?」

  紀千千道:「好吧!敢問皇上這十多天來,到過甚麼地方呢?」

  慕容垂差點啞口無言,繼續苦笑道:「千千的辭鋒很厲害,教我難以招架。明早我們將返滎陽去,聽說附近很多地方都在降雪,再遲點路途會辛苦多了。」

  紀千千道:「皇上的神態很輕鬆呢!」

  慕容垂微笑道:「人生無常,有起有伏,我剛經歷一個嚴重的挫折,幸好現在大局已定,可以稍松一口氣。」

  紀千千訝道:「大局已定?」

  慕容垂斷然道:「今晚我們不談邊荒集的事,也不提拓跋珪那忘本的小兒,其它的事只要千千垂詢,我慕容垂會酌情回答。」

  紀千千心忖其它的事我哪有興趣,不過慕容垂肯只說話不動手當然最理想。沉吟片刻道:「皇上的爭霸大業,現在是如何一番光景?」

  慕容垂啞然失笑道:「好千千!真懂得問。好吧!現在關內關外,是兩個情況。關外的情況漸趨明朗,只要去除幾個跳樑小丑,便是我慕容垂稱霸之局。至於關內嘛!恐怕誰都弄不清楚其中錯綜複雜的形勢。」

  紀千千道:「該難不倒皇上吧!」

  慕容垂現出充滿信心的笑容,忽然談興大發地道:「讓我告訴你有關姚萇的一件趣事,當然!對他來說絕不有趣。」

  紀千千也被引起好奇心,點頭道:「千千聽著哩!」

  慕容垂見惹得美人心動,忙道:「事情是這樣的,姚萇自把苻堅勒死于新平佛寺內,四出征討,戰無不勝,眼看關中要落入他的掌握裡。當苻堅之子苻丕於襄陵被慕容永大敗,逃難時被殺,姚萇更是氣勢如虹,連我他也不放在眼內。」

  紀千千靜心聆聽。

  慕容垂續道:「苻丕死後,繼位者是苻堅族孫苻登,此子性格獨特,喜歡我行我素、不拘小節,更博覽群書,在各方面的才幹遠勝苻丕,當時我便曉得姚萇有了勁敵。卻仍沒想到在戰場上所向無敵的姚萇,每次對上苻登,沒有一次可占到便宜。哈!於是姚萇不怪自己無能,反疑神疑鬼,以為是苻堅的鬼魂作祟,竟在軍中為苻堅立了個神像,希望苻堅安息,不再和他計較下去。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如果他沒有勒死苻堅,只拿他作傀儡,現時該是另一番景況。」

  紀千千明知慕容垂在賣關子引她說話,只好依他意願道:「立了神像後,戰況出現轉機嗎?」

  慕容垂嗤之以鼻,道:「天下間怎會有這麼便宜的事,姚萇仍是不住失利,竟忽然發瘋把神像的頭斬下來送給苻登,又把苻堅挖出來鞭屍洩憤,他是輸瘋了。也幸好他遇上剋星苻登,否則早出關來和我爭地。」

  紀千千現出噁心的表情,顯是想像出姚萇鞭苻堅屍的惡形惡狀。

  誰想得到,統一北方的一代霸主,不但不得善終,死後也不安寧。

  紀千千道:「苻登可回復大秦國昔日的光輝嗎?」

  慕容垂油然道:「此事談何容易,苻登的一時得意只是氐秦帝國的迴光返照。在大勢由治趨亂,由統一走向分裂,十個苻登也難成氣候,更何況他是獨木難支。姚萇若被他活活氣死,還有個比乃父更高明的姚興。苻登之所以能屢戰不敗,主因是他有個叫雷惡地的猛將足智多謀。哈!關於苻登此人,也有很多趣聞,千千想聽嗎?」

  紀千千訝道:「皇上怎能對關中發生的事。瞭若指掌呢?」

  慕容垂傲然一笑,淡淡道:「這叫軍情第一,愈能曉得對方主帥的性格作風,愈能想出擊破對方的手段謀略,在這方面我是絕不會掉以輕心的。千千似乎對苻登興趣不大。」

  紀千千沒有直接答他,問道:「除姚萇和苻登外,尚有甚麼人物呢?」

  慕容垂答道:「算得上是人物的,五個指頭可以數盡,在我心中的排名,依次是乞伏國仁、呂光、禿髮烏孤、沮渠蒙遜和赫連勃勃。」

  紀千千要的就是他這幾句話,如此方可不著痕跡的問及關於赫連勃勃的情況,漫不經意地欣然道:「五個人裡,我只認識赫連勃勃,他在邊荒集遭挫敗,現在情況如何呢?」

  慕容垂雙目亮起精芒,用神瞧她。

  紀千千神色如常,事實上內心發毛,暗忖難道慕容垂憑她這句表面全無破綻的話,猜到她剛才在門外竊聽到他和客人的密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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