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5 | 上頁 下頁


  劉裕道:「戰場上變化萬千,成敗誰都難以逆料,或許戰果會出人意表。」

  謝道韞無奈的道:「我太清楚小琰了,所以一直勸他拒絕司馬道子的任命,只是他聽不入耳。」

  劉裕心中熱血上湧,奮然道:「只要我劉裕尚有一口氣在,絕不會讓孫恩橫行下去。」

  謝道韞道:「你明白他們嗎?」

  劉裕呆了一呆,問道:「夫人是指天師軍嗎?」

  謝道韞點頭應是,然後雙目湧出神傷魂斷的神色,想起最不該想的事,道:「只有到過會稽的人或許會明白當地的民心,絕不是躲在建康城裡的人能明白的。坦白告訴你,當日小玄力主栽培你,我也有提出疑問,到現在才真正明白小玄的選擇是明智的。只有來自民間的人,才能明白民眾的心事。小琰一向高高在上,從沒有試圖瞭解民眾的想法,他只是另一個王郎,分別在一個隻懂開壇作法,一個卻沉迷于高門大族的顯貴身份,他們的失敗是註定了的。我沒有資格教你怎麼去做,因為我本身也是高門的一份子。當日我們完全不明白,為何四周的城池可以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失守,現在我終於明白了,那是個人心所向的問題。小玄是對的。」

  接著深深凝視劉裕,以堅定的語氣道:「我們南方漢人的命運,不論是高門大族,又或寒門布衣,正掌握在你的手上。這不是言之尚早,而是眼前的事實。劉牢之本是個人才,但他的所作所為卻令所有人失望,玄弟正因看穿他的本質,所以才提拔你來代替他。現在建康的皇族高門對你是又愛又怕,民眾則因你的『一箭沉隱龍』而生出無限憧憬,機會已擺在你眼前,就看你怎樣掌握。只要能團結上下,你的成就會超越你的玄帥,不會辜負他對你的厚望。」

  劉裕心中敬佩,謝道韞肯定是建康高門最有視野遠見的人,對現時的形勢看得透徹清晰。心中一熱,脫口道:「孫小姐……嘿!孫小姐她……」

  謝道韞微笑道:「我差點忘記謝你,你們為鐘秀費神了,她年紀尚小,該不須急著嫁出去。唉!」

  劉裕本想向她透露他對謝鐘秀的心意,豈知她誤會了,以為是指請她為謝鐘秀作主,拒絕司馬元顯求婚的事,還多謝他,教他難以一鼓作氣,到了唇邊的話沒有一句說得出來。她最後的一聲歎息,不用說是想起自己的婚姻。

  謝道韞又道:「淡真的事令我很難過,鐘秀也為此鬱鬱不樂,這種事誰都沒法子。」

  劉裕見她說起王淡真,眼都紅了,他自己心中亦一陣苦楚,熱情和勇氣全面冷卻,更沒法向她說及自己對謝鐘秀的心意,且是絕對不宜。還有甚麼好說的,只好告退離開。

  ***

  拓跋珪來到床旁,俯視正擁被臥在床上的楚無暇,微笑道:「你的臉色好看多了。」

  楚無暇輕輕道:「族主何不坐下來,陪無瑕閒聊兩句,好讓無瑕為你解憂。」

  拓跋珪淡淡道:「我還是喜歡站在這裡,這是我的一個習慣,喜歡時刻保持警覺,這是做馬賊時養成的壞習慣,令我睡難安寢,假如連這種事你也可以為我解憂,說不定我真的會迷上你。」

  楚無暇訝道:「原來收留我和愛我根本是兩回事,那無瑕不得不施盡渾身解數來博取族主的愛寵,就看族主是否有膽量嘗試一些比較危險的玩意,肯否為治好失眠症付出代價?」

  拓跋珪大感興趣道:「究竟你有何提議?因何竟牽涉到膽量的問題,又須付出代價?」

  楚無暇取來放在枕邊的百寶袋,探手從內取出一個高只三寸的小藥瓶,以兩指捏著,送到拓跋珪眼前,柔聲道:「這是我從佛藏取來的寶貝,瓶內盛著三粒寧心丹,乃來自漢人的丹學大家,有半仙之稱的郭景純之手,是建康高門夢寐以求的珍品,乃無價之寶。」

  拓跋珪啞然笑道:「難怪你說是有危險性的玩意,竟然是這麼一回事。你當我拓跋珪是甚麼人呢?際此大敵當前的關鍵時刻,怎能像南方那些所謂名士般沉迷于丹藥,還用做正經事嗎?」

  楚無暇淡淡道:「無瑕現在的命運,已與族主連結在一起,怎會做不利族主的事?這寧心丹並不會影響人的神志,反會令你的思路更清晰,忘憂去慮,保證有幾晚可以安眠。」

  拓跋珪卻絲毫不為所動,道:「聽來確有點吸引力,不過服食丹藥是有後遺症的,我是絕不會試這種東西。」

  楚無暇微笑道:「剛好相反,寧心丹之所以被視為丹寶之一,正因藥效令人驚奇,可持續十多天之久,卻不會有任何後遺症,瓶內本有七顆寧心丹,給大活彌勒和佛娘各服去一顆,另兩顆則被我在回程上服用了,你看我像出了事的模樣嗎?」

  拓跋珪雙目射出精芒,盯著她道:「你有什麼心事,為何連服兩顆寧心丹?」

  楚無暇歎了一口氣,徐徐道:「告訴我,世上還有什麼值得我開懷的事呢?」

  拓跋珪差點啞口無言,因為從她幽怨的語氣聽出,她是對他並未迷上她的話作出反擊,只好岔開道:「你的話不是前後矛盾嗎?剛說過這玩意帶有危險,且須付出代價,現在又說服寧心丹不會有不良的後果。」

  楚無暇把藥瓶放入被子內,一雙美眸閃閃生輝,道:「族主誤會了,無瑕指的危險,並不是寧心丹本身,而是服藥後會引發的情況!你嘗過寧心丹那種滋味後,便永遠忘不掉那種感覺,至乎覺得那才是真的快樂,人要如此活著才有意義。當這樣的情況發生時,你會忍不住追求丹藥的效應,最終變成沉迷丹藥的人,和建康的高門名士變成同路人。那才是最大的危險。」

  拓跋珪沉吟半晌,皺眉道:「既然如此,竺法慶和尼惠暉怎能停止服用呢?照你說的道理,瓶內該沒有半顆剩下來。」

  楚無暇欣然道:「問得好!先不說他們都有鋼鐵般的意志,最主要他們服藥的目的,有點像神農嘗百草,是要親自體驗寧心丹的藥性,看看可否製造出類似的丹藥來。制丹煉藥賣往南方,一直是我們彌勒教一個重要的收入來源。」

  拓跋珪問道:「他們成功了嗎?」

  楚無暇道:「郭景純學究天人,對丹藥有獨特的心得,除非試丹的是『丹王』安世清,否則,天下怕沒有人能複製出一顆寧心丹來。不過已足可令我們大幅改善五石散的煉製,令南方名士更趨之若鶩。差點忘了告訴你,五石散是一盤有高度競爭性的生意,品質非常重要,絕瞞不過慣服藥的人。」

  拓跋珪笑道:「你們是不安好心才對。不但可從南方人士口袋裡掏錢,還害得人不思進取,沉迷丹藥。」

  楚無暇笑道:「一個願打,一個願捱,有甚麼好說呢?名士服藥之風又不是因我們彌勒教而起,我們亦只是因勢成事。寧心丹的利和弊全給族主說清楚哩!一切由族主決定,我只是提供族主一個選擇。」

  拓跋珪沉吟道:「只要意志堅定,是否可以說停便停呢?」

  楚無暇往他望去,美目內異彩閃爍,似是在說:族主終於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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