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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第四章 心靈約會

  盧循終於生出如徐道覆對劉裕般的懼意。

  他錯失可能是今次到建康來,最後一個殺劉裕的機會。成敗只是一線之差,當載著歹毒火器的平底船爆炸的一刻,他正位於岸旁暗黑處,兩手各持一截圓木,憑此,他可在水中借力,攻擊在兩河交匯處任何掉進水裡的敵人,以他的速度和功力,即使強如劉裕,在猝不及防下也肯定沒命。

  今次他是不容有失,所以計算精確。等待的只是劉裕坐船返青溪的一個機會。

  苦候多時的機會終於出現。

  自上次在琅琊王府門外行刺劉裕不遂,盧循便曉得糟糕,不但因試出劉裕武功大有進步,儘管在單對單的情況下,對方仍有一拼之力,更不妙是對方提高了警覺,令他再難攻其無備。

  所以,要完成任務,必須有非常手段。

  於是他動用天師軍在建康的人力物力,張羅了一批殺傷力驚人的毒火器,想出這個在河面進行刺殺的行動。

  只要火器船能在離目標兩丈內爆炸,激飛的淬毒鐵片和毒火,可令敵人或死或傷,再加上他伺機出手,幾可預見劉裕的敗亡。

  只可惜對方撐艇的小子不論反應武功,均是他始料不及,竟能臨危不亂,借擲出船槳於火器船進入必殺的距離前,先一步命中火器船,令火器船偏離了方向,就是那分毫之差,敵人險險避過大禍。

  看著四人保持陣勢的沒入河水裡,盧循心中難受得要命,船艇仍在河面燃燒,冒起一團團烏黑的濃煙,但河水已回復平靜,敵人肯定在水內深處潛遊,他乘危出手的如意算盤再打不響。

  難道劉裕確是打不死的真命天子?這個想法正是他懼意的源頭。

  ***

  「燕郎呵!燕郎!你在哪裡呢?」

  燕飛中止了渡江的行動,在岸旁一塊大石坐下,回應紀千千超越凡塵、距離和物質的精神呼喚。

  那是一種像打破仙凡之隔的感覺,支撐他們心靈聯繫的,或許是他們火熱的愛戀、深心的渴望,其中絕不容許半分人與人間的虛偽,是靈魂的接觸,美麗而玄秘。

  燕飛倏地進入了與紀千千神交意傳的動人境界,他的精神越過茫茫黎明前黑暗的大地,高燃著毫無保留的愛火,應道:「在我眼前滾滾東流的是千千熟悉的大江,對岸就是南方最偉大的都城建康。流過千千建康故居雨枰台的秦淮河水,於上游不遠處匯入大江,加入往大海傾瀉的壯麗旅程。」

  紀千千的心靈與燕飛緊密的結合在一起,再無分彼我,人為的阻隔再不起任何作用,因苦候多時而生的焦憂,在此刻得到了完滿回報。

  紀千千在燕飛心靈內沉醉的道:「燕郎形容得真動人。千千忽然感到和燕郎是世上最幸福的一對,我們現在分享著的,正是世間所有男女夢寐以求,最動人無暇的愛。我們比任何人更能彼此瞭解,千千因為你而再不感到孤獨,沒有任何秘密或感情不可與你分享。這才是真正的愛,縱然千千在此刻死去,但我的一生再沒有遺憾。」

  燕飛完全絕對地瞭解紀千千的感受,那並非理性的分析,而是全心全靈超乎言語的心的傳感,因為他們再非切斷隔離的兩個孤立個體,縱然肉體被萬水千山分隔開來,但他們的精神已結合為一!一切的渴望、期待、迷惘、熱情、痛苦均赤裸裸地呈現出來,虛偽根本沒有容身之所。

  他把心靈完全開放,讓紀千千感受到他心中每一個感情的波蕩,他對她最深沉的愛戀、撫慰她戰慄的靈魂。燕飛在心靈中應道:「死亡並非最後的境界,死亡之外尚有其他東西。千千的狀況如何?自上次我們在參合陂的對話後,千千的身體有沒有出現問題呢?」

  紀千千道:「因為千千渴望能與燕郎你再作心靈的接觸,所以忘掉了一切,一意修持,在禪修上大有進境。像今次人家呼喚你,便感到比上次精神上強大多了,該可進行更長的心靈對話。最令人振奮的是有一個意想不到的收穫,千千的內功竟頗有精進,每天便是練功和想你。我的身軀雖然失去了自由,精神卻是完全不受拘束和限制,對將來更是充滿期待和希望。參合陂之戰結果如何?勝的當然是燕郎的一方,這七、八天慕容垂都到了別處去,最奇怪是從來不離我們左右的風娘,也失去了影蹤,令人更感事不尋常。」

  燕飛把戰果如實報上,然後道:「確是奇怪,風娘不是負責看管你們嗎?」

  紀千千道:「千千一直沒有機會向你提及風娘,她是個很特別的人,不時流露對我們的同情心。她還說認識燕郎的娘親,又說在你小時曾見過你。燕郎有印象嗎?」

  燕飛心中湧起自己也不明白的感覺,道:「竟有此事,真教人意外。」

  紀千千歎息道:「燕郎呵!我又感到精神的力量在減退,不得不和燕郎分手,雖然千千尚有無盡的話要向燕郎傾訴。風娘似乎和你的娘有點恩怨。噢!燕郎保重,千千要走哩!」

  聯繫中斷。

  燕飛睜開雙眼,已是天色大白,大江之水仍在前面滾流不休,波翻浪湧,就像他的心情。

  ***

  「不要推哩!你的手別碰我,老子早醒了過來,你當我是像你那般的低手嗎?」

  高彥瞪大眼睛朝下游方向瞧著,不理被他弄醒的卓狂生不滿的抗議,道:「那是否荒夢三號呢?」

  卓狂生睡眼惺忪循他目光望去,在曙光照射下,隱見帆影,心忖,以他的眼力仍沒法辨認是否邊荒游的樓船,高彥當然更不行。站起來道:「讓我數數看,一片、兩片……哈!果然是我們的三桅樓船,你成功哩!」

  高彥整個人跳上半空,翻了個觔鬥,大喝道:「兄弟們!全速前進,我的小白雁來哩!」

  駕舟的漢子苦笑道:「報告高爺,由昨晚開始一直是全速航行,沒可能再加速。」

  卓狂生猶在夢鄉喃喃道:「有點不妥當,為何沒有雙頭船領航?」

  高彥沒好氣道:「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因為道路安全方面證實沒有問題,所以為節省成本,雙頭船護航早已取消,你竟懵然不知。」

  卓狂生乾咳以掩飾心中的尷尬,道:「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

  高彥喜上眉梢,沒有興趣乘勝追擊,舉手嚷道:「小白雁你不用急,你命中註定的如意郎君來哩!」

  ***

  江陵城,桓府。

  桓玄獨自一人坐在大堂裡,喝茶沉思,到門官報上任青媞到,才把杯子放到身旁幾子上,抬起頭來。

  任青媞神情嚴肅的來到他前方施禮道:「青媞向南郡公請安!」

  桓玄瞥她一眼,神態冷淡的道:「坐!」

  任青媞側坐一旁,垂下螓首,顯然感覺到桓玄態度上的轉變。

  桓玄道:「昨晚睡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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