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4 | 上頁 下頁
一八六


  李淑莊不待劉裕答話,雙目閃過得色,油然道:「我想見劉爺你,是想看你是何等人物;但肯說這番話,卻是因認為劉爺是個明白事理、懂分寸的人。妾身說的話或許不順耳,卻只是說出事實。幹歸的事,我在這裡向劉爺賠個不是,希望我們之間的問題,亦止於幹歸。以後劉爺有甚麼需要妾身幫忙,妾身會樂意甘心為劉爺辦事,要的只是劉爺一句話。」

  劉裕心中真的很不服氣,但也知奈何她不得。這個女人處處透著神秘的味兒,絕不像她表面般簡單。且手腕圓滑,如果她擺開下臺階自己仍不領情,只會是自討沒趣。

  君子報仇,十年未晚。

  劉裕欣然道:「李大姐確名不虛傳,劉裕領教了。何況冤家宜解不宜結,幹歸的事便一筆勾消。」

  李淑莊風情萬種的嫣然一笑,道:「劉爺很快會明白,妾身是怎樣的一個人,劉爺的量度更教妾身感動,將來淑莊必有回報。請劉爺上座,讓妾身敬酒賠罪。」

  劉裕心中苦笑,來前怎想得到如此窩囊了事,今次確是陰溝裡翻掉了船兒。

  ***

  慕容戰剛跨過旅館門檻,一個店夥迎上來道:「戰爺果然來了!」

  慕容戰暗感不妙,問道:「誰告訴你我會來的?」

  店夥道:「是一位叫朔千黛的漂亮姑娘說的,她還留下了一件東西給戰爺。」然後邀功似的低聲道:「我怕有人多手拿了,所以一直貼身收藏。」邊說邊從懷裡掏出以布帛包著長若半尺呈長形的物件,雙手恭敬奉上。

  慕容戰取在手裡,不用拆看,已知是匕首一類的東西。一顆心不由往下直沉,道:「那位姑娘呢?」

  店夥道:「她黃昏時結帳離開,還著我告訴戰爺,她再不會回來。」

  慕容戰打賞了夥計,失魂落泊的離開旅館。

  唉!她終於走了。

  他寧願她先前來見他時如她所說般立即離集,而不是像如今般當他抱著希望和期待來找她時,她卻人去房空。

  她終於作出了選擇,且是如此絕情。一切再不由他來決定。慕容戰感到自己陷入一種難以自拔,但又無可奈何的失落裡,想像著她正逐漸消失在集外蒼茫的原野深處,而他心中尚未復原的傷疤,再次被撕裂開來,淌出鮮血。

  或許,他永遠再見不到她了。

  ***

  小艇駛離淮月樓,朝青溪的方向駛去。

  劉裕詳細的說出見李淑莊的經過,事實上也沒甚麼好說的,片刻便把情況清楚交代,然後苦笑道:「我們低估了她。」

  屠奉三沉吟道:「這個女人是個禍根。」

  宋悲風訝道:「沒有那麼嚴重吧!她對朝廷並沒有直接的影響力。」

  屠奉三道:「你有想過她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嗎?建康臥虎藏龍,到今天此女仍未被人看破身懷絕藝,只是這點已絕不簡單。」

  劉裕道:「她會否確為桓玄的人,只是桓玄一直瞞著你。」

  屠奉三斷然道:「桓玄根本沒有駕馭她的能力。」

  宋悲風道:「之前我們是低估她,現在是否又把她估計得太高呢?」

  屠奉三道:「我認為我的看法很中肯。告訴我,我們劉爺久經風浪,何時曾吃過這種虧,還要忍氣吞聲,當著她說既往不咎。只是這點能耐,已知她不是一般青樓女子。我們對她的出身來歷一無所知,只曉得她在幾年間,從青樓姑娘一躍而為秦淮河最大兩所青樓之一的大老闆,還控制建康丹藥的供應,做人更是八面玲瓏,又精通清談之道,成為建康最富有的女人。這麼的一個人,怎會只甘心於一般的榮華富貴?只是她一心隱瞞武功,已令人起疑。」

  在船尾划艇的蒯恩默默聽著,不敢插話。

  宋悲風終於認同,道:「她的確不簡單,不過,她卻從沒有過問朝廷的事。」

  屠奉三道:「這正是她最聰明的地方,如果不是被牽涉入今次幹歸的事件裡,我們怎知建康竟有如此危險的女人?」

  劉裕道:「現今她是擺出與我們河水不犯井水的姿態,只要我們不去惹她,雙方間可以保持微妙的友好關係,她甚至可以在某些事上為我們出力。」

  宋悲風苦惱的道:「她究竟是哪一方的人呢?」

  屠奉三道:「不論她是哪一方的人,但對她卻絕不可等閒視之。現在我們最大的優勢,是她仍懵然不知我們劉爺身具察破她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的異能,對她生出警覺。」

  劉裕道:「她在建康大賣所謂的『仙丹靈藥』,是否要毒害建康的高門子弟,令他們完全失去鬥志,這樣做對她又有甚麼好處?」

  轉向宋悲風道:「安公怎會對她這種行為視若無睹呢?」

  宋悲風歎道:「問題在安公權力有限。當年司馬曜借司馬道子壓制安公,令安公縱有良政,仍難推行。何況高門子弟好丹藥之風盛行已久,要忽然下禁令,只會惹來激烈的反應。在顧全大局下,安公只好把這方面的事暫擱一旁。」

  屠奉三道:「建康高門的風氣,誰也不能在一夜間改變過來,我們更不可以沾手,否則未見其利先見其害。李淑莊正是清楚這方面的情況,故不虞我們敢去碰她。」

  劉裕苦笑道:「這口氣真難硬咽下去。」

  屠奉三笑道:「所以,我說這個女人是個禍根。由於她在黑白兩道均吃得開,所以只是她本身,已等若一個在建康無所不包的情報網,深入建康權貴的日常生活去。其影響力和作用是難以估量的。我們要視她為極度危險的人物處理,否則遲早會吃另一次虧。」

  宋悲風道:「我們可以如何對付她?」

  屠奉三道:「我們會在短時間內在建康紮根,再非無兵將帥,還可以在司馬道子的默許下,進行種種活動。我們是有能力就她在建康開闢另一條戰線,首先是要無孔不入對她展開偵察,至乎派人滲透進她的丹藥王國內,弄清楚她丹藥的來源,掌握她的實力,然後再看該與她合作還是摧毀她。這方面由我全權負責,李淑莊是個難得的對手,萬萬不能掉以輕心。」

  此時宋悲風警覺的朝上游瞧去。

  這時,他們來到秦淮河和青溪兩河交匯處,一艘小船正從青溪順流迎頭駛來,比他們乘坐的小艇大上一倍,船身亦較寬,平頭平底,在水上航行因受阻力較小,順流而下更是迅疾平穩。

  本來像如此的小船在建康的河道上最是平凡不過,可是,此船卻令他們生出不妥當的感覺。首先是此船出現得突然,小船艙內更似堆滿了雜物,更令他們有戒心的是竟看不到船上有人。

  屠奉三喝道:「小心!」

  話猶未已,來船竟忽然加速兼改向,再非是在旁駛過,而是順流朝他們直撞過來,且船上爆閃火光,似燃著了火引一類的東西,在黑暗的河面,更是閃爍奪目,驚心動魄。

  剎那間,來船離他們已不到三丈的距離,根本無從躲閃。

  蒯恩大喝一聲,跳將起來,手上船槳脫手射出,往來船船頭射去,反應之快,盡顯其機智和身手。

  宋悲風喝道:「左岸!」

  換了不是屠奉三、劉裕等久經風浪的人,定會大惑不解而猶豫,皆因他們此時所乘小艇的位置,離右岸只是三丈的距離,而左岸則遠達十丈,故要離開危險的水域,當然以投往右岸為上著。

  可是,如果另有敵人埋伏於右岸,那便等若送上去給敵人祭旗,尤其想到偷襲者是練成黃天大法的盧循,這確是個絕不能去冒的險。

  「砰」!

  船首粉碎,被蒯恩槳子發出的力道硬是撞得偏往右岸去,此時四人同時躍離艇子,投往左方河水去。

  「轟」!

  來船爆成漫空火球,像暴雨般往他們的艇子灑過來,把艇子完全籠罩,如他們仍在艇上,肯定在劫難逃。

  最厲害是隨火器爆炸,往四面八方激射的銳利鐵片,無遠弗屆的朝仍在空中翻滾的他們狂射而來。

  這一著確是凶毒絕倫。

  四人同時運起護體真氣,震開勢子減弱的及體鐵片。

  「蓬!蓬!蓬!蓬!」

  四人先後掉進冰寒的河水裡,先前乘坐的小艇已陷入烈焰裡,火光沖天而起,照亮了兩河交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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