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4 | 上頁 下頁
一〇七


  程蒼古心痛的道:「我從未見過這麼厲害的毒,數息內已蔓延往全身經脈,小彥今次是完蛋了。」

  卓狂生悲愴的道:「不!他是不會死的。」

  江文清熱淚泉湧,顫聲道:「古叔想想辦法吧!」

  程蒼古歎道:「若有一線機會,我都會盡力而為,可是這種劇毒專攻經脈,放血解毒的方法根本派不上用場,一般的解毒藥物更是全不生效,今回恐怕大羅金仙降世,也救不回他的小命。」

  卓狂生拿起高彥的手腕,淒然道:「小子你千萬要撐著,不可以就這樣一命嗚呼,小白雁正在趕來會你的途上,你是不可以就這麼走了的。」

  高彥似是聽到他說的話,眼皮抖動了一下。

  眾人生出希望。

  方鴻生俯身貼在他胸口,接著「嘩」的一聲哭了出來,悲號道:「他的心跳快停哩!」

  姚猛湊往他的耳邊嚷道:「高彥你要振作呵!」接著也忍不住流出苦淚。

  卓狂生長歎道:「平時只覺得你這小子是個大麻煩,到此刻才知道,沒有你這小子在旁叫嚷,滿口胡言,人生是多麼沒趣。」

  眾人都心有同感,更感悲痛。

  拓跋儀沉聲道:「他還可以撐多久?」

  程蒼古答道:「很難說,毒素現在已攻入心脈,他隨時會離開我們,且肯定捱不過今夜。」

  眾人頹然無語,看著在生死邊緣掙扎的高彥,想起一刻前他仍是生龍活虎的模樣,對眼前的他更感難以接受。

  慕容戰雙目殺機大盛,狠狠道:「妖女究竟是如何下手的?」

  蹲在床邊的姚猛抖了一下,似是記起了甚麼似的。

  眾人眼光落在他身上。

  陰奇道:「想到甚麼呢?快說出來。」

  姚猛道:「高彥說過,妖女曾揭開面紗讓他看,照高彥的描述,他當時看得失魂落魄……」

  陰奇點頭道:「這肯定是一種高明的迷心術,妖女便趁高彥迷迷糊糊的一刻,向他下了毒手。」

  卓狂生道:「今次高小子完了,我們的邊荒遊也完了。我卓狂生在此立誓,高小子這筆賬,我定要為他討回來。」

  程蒼古忽然「咦」了一聲,又去探高彥的脈搏。

  人人屏息靜氣,看看能否有奇跡出現。

  姚猛忍不住問道:「怎麼樣?」

  程蒼古現出不能相信的神色,道:「有轉機。」

  眾人說不出話來,呆看著他。

  程蒼古道:「這更是沒有可能的,他的內氣竟能對入侵心脈的毒素作出天然的反擊,保住了心脈。」

  方鴻生不解道:「這代表甚麼?」

  程蒼古道:「這代表他體內的真氣本身有抗毒保命的特性。」

  拓跋儀道:「這是沒有可能的,高彥怎會有此本領?恐怕我也辦不到。」

  卓狂生大喜如狂道:「有救了,救他的人是燕飛。」

  各人都聽得一頭霧水。

  卓狂生解釋道:「是高小子親口告訴我的,燕飛曾多次為他療傷,更為他打通奇經異脈,令他在輕身功夫上大有改進,高彥的真氣並沒有排毒的本事,但我們小燕飛的真氣卻是神通廣大,能人所不能。」

  程蒼古道:「這是唯一的解釋。哈!告訴各位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毒素的蔓延減緩下來哩!高小子的真氣亦開始凝聚。」

  卓狂生大喜道:「這叫命不該絕,我的天書可以繼續寫下去哩!」

  眾人由悲轉喜,輪流為他把脈。

  拓跋儀冷靜的道:「我們該怎麼辦?」

  他這句話聽來沒頭沒尾的,可是人人清楚明白他意之所指。

  江文清道:「我們可以將計就計,讓敵人以為高彥真的中毒身亡了。」

  卓狂生道:「好像不太妥當吧?難道叫高彥整天躲起來嗎?對我們的邊荒遊也不是太好吧!最糟是若小白雁也誤以為高彥死了,便不會到邊荒來。」

  姚猛擔心的問道:「高小子真的可以醒過來嗎?」

  程蒼古道:「要看今夜他的進展方可以肯定。」

  慕容戰道:「不論情況如何,任敵人怎麼想,都想不到高彥竟有抗毒的本領,所以會以為高彥死定了。」

  卓狂生道:「其他事可以從長計議,我們先把高彥送回他的房內去。」

  各人正要動手,一個荒人兄弟來報,賓客之一的劉穆之有急事求見。

  眾人無不生出戒心。

  慕容戰道:「老卓你去應付他。」

  ***

  快艇望大江的方向駛去。

  劉裕愕然道:「我們究竟到哪裡去?」

  宋悲風微笑道:「離約定孫小姐的時間,尚有半個時辰,我想帶你去見王老大,他剛才使人傳口信給我,想與你碰面。」

  劉裕也是奇怪,整個人輕鬆起來,仰望夜空道:「他或許是想看我,究竟是從天上哪一粒星宿誤墮紅塵吧!豈知我甚麼也不是,只是個像他一樣的凡夫俗子。」

  宋悲風道:「我真不明白,你為何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坦白告訴你吧!我比任何人更相信你是真命天子,因為安公曾親口對我說過,你老哥絕非尋常的人,沒有人可阻擋你的運勢。」

  劉裕想起王淡真,心中一痛,暗忖,這樣的運勢不要也罷!唉!我可否暫時把淡真擱在一旁,暫且忘記她呢?那種噬心的痛楚,那種被仇恨烈火焚燒的感覺,已快超過他所能承擔。

  如果朔千黛此時在他身旁,他可肯定自己受不了她別具一格的誘惑力,因為他須借助她來減輕心中的酸楚。他不住叫自己把對淡真的記憶埋得深一點,卻總沒法辦得到。

  宋悲風訝道:「你竟不相信我說的話嗎?」

  劉裕知他誤會了,卻沒法說實話,只好道:「當你面對危險時,任何信念均難起作用,你會迷失在那一刻內,將來變得渺不可測。便像我現在,對將來充滿畏懼,我甚至有點怕去見孫小姐。」

  宋悲風恍然道:「難怪剛才你聽到不用立即去見孫小姐,整個人輕鬆起來。唉!我明白的,若當年不是在烏衣巷碰到淡真小姐,便不會有後來的事。」

  劉裕心痛了一下,垂下頭去。

  宋悲風歉然道:「我不該勾引起你的心事。」

  劉裕此時卻在心底湧起另一個想法,假如沒有淡真的仇恨驅策自己,他劉裕還會否在眼前這種明知不可為的情況下,仍盡全力掙扎求存呢?恐怕不會吧!他會設法把淡真帶往邊荒集,做一個快樂的逃兵。冥冥中他感覺到令人悚懼的命運。

  不過他更清楚,如此的「醒覺」轉眼即逝,片刻他又會忘情的投進現實去,在人海裡浮沉,像個遇溺的人般,只曉得掙扎往水面,吸下一口的氣,把甚麼天命完全置諸腦後。難道有刀劍當胸刺來,他能堅信自己是真命天子而不去擋嗎?難道因有謝安那幾句話,自己便不用努力奮鬥嗎?天意難測,未來永遠遙不可知。

  小艇緩緩靠往停在岸旁的一艘雙桅商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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