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4 | 上頁 下頁
九一


  姚猛吃一驚道:「你為何不早點對我說,讓我好有準備,如果被刺客把我當作是高小子幹掉,我豈非死也要當糊塗鬼?」

  陰奇沒好氣道:「有我在你身旁,你又不是外強中乾,怕什麼呢?」

  卓狂生豎起拇指贊陰奇道:「好一招試金石,那我們是否需向客人澄清呢?」

  陰奇道:「含混一些會更好……」

  忽然艙內傳來爭吵聲。

  五人口不敢言,心忖,難道這批客人甫登船便發生爭執,也真是太難侍候了。

  仍未弄清楚是甚麼一回事前,那叫晁景的年輕高手氣衝衝地走出艙門,喝道:「誰是這條船的主持人?」

  陰奇輕鬆答道:「這裡每一位都是負責人,晁公子有什麼不滿的地方呢?」

  晁景微一錯愕,似乎有點不知該向五位中那一個投訴而猶豫,接著怒吼道:「這是怎麼搞的?我早說過要住在香小姐隔鄰的艙房,現在不單不是兩房相鄰,還一個在天,一個在地,把我弄到最高的第三層去,她卻在最下的一層,這算甚麼一回事?」

  高彥陪笑道:「晁兄請息怒,你是向誰要求的呢?」

  晁景目光投往高彥,現出殺氣,看來是不滿高彥客氣的反質詢,容色卻放鬆下來,顯示他回復了高手應有的冷靜,沉聲道:「是個姓鳳的人,你當我是胡說八道嗎?」

  方鴻生幫腔道:「晁公子誤會了,高爺只是想弄清楚我方的人是否有疏忽吧!」

  只從晁景把堂堂鳳老大稱為「一個姓鳳的人」,便可知他目空一切,不但不把壽陽的第一大幫放在眼內,還不把荒人放在眼內。

  卓狂生見慣場面,當然不會與他計較,微笑介面道:「敢問晁公子,鳳老大當時如何回應公子的特別要求呢?」

  晁景雙目現出精芒,手按捏往在腰間佩劍的握柄去,眾人登時感到寒氣逼體而來,心中大是凜然,曉得此人武功之高,在他們估計之上。

  誰想得到來參加觀光游的客人裡,竟有如此超卓的可怕劍手,且是一言不合,便要以武壓人。

  姚猛乃夜窩族的頭號高手,本身一向是桀驁不馴之輩,怎受得這種氣,不過為大局著想,不願船尚未離開穎口,竟要見血光。勉強壓下性子,但已頗不客氣,冷笑道:「晁兄究竟是來要求換房,還是找碴的?」

  晁景目光移往姚猛,精光閃閃,眾人都防備他出手之時,晁景的手離開佩劍,按捺著不悅道:「他說上船後自會有妥善的安排。」

  眾人心忖,鳳老大畢竟是老江湖,把這燙手山芋拋到他們這邊來。

  卓狂生等均感為難。換房只是小事,問題會破壞他們保安上的安排。看這晁景專橫和不可一世的神態,一副不達目的不肯甘休的模樣,此事真不知如何了局。

  高彥嘻嘻笑道:「下層是專供單身女眷用的,由我們荒人姊妹侍候,如把晁兄安置到下層去,恐怕不太方便吧!嘿!我有個好提議,假設晁兄能說服香小姐,請她搬上三樓去,我們決沒有異議,晁兄同意這解決的方法嗎?」

  眾人心中叫絕,暗忖,高彥這小子確有點小聰明,幾句話便把解決的責任回贈這個目中無人的臭小子。

  晁景呆了一呆,接著容色陣紅陣白,欲言又止,忽然一個轉身,便這樣拂袖不顧,返艙去了。

  卓狂生瞧著他的背影,歎道:「我敢賭這小子參加邊荒遊,肯定是另有圖謀,否則不會這般忍氣。」

  眾人都頗有同感,但均有點無可奈何,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好了,難道可以把可疑的客人捉往艙底嚴刑逼供嗎?

  ***

  石頭城位於石頭山西南麓,城周長七裡一百步,城基以石頭山的天然岩石築砌而成,依山而建。西、北兩面臨江處盡是懸崖峭壁,固江為池,非常險要,城牆以磚迭砌,厚重穩固,使石頭城成為建康西部有虎踞雄姿的臨江軍事要塞。

  於西頭城西端處,有一大塊突出的紫紅色爍岩,因風化剝落,形成坑窪斑點的岩面,仿如一個巨大的鬼臉,故石頭城又被戲稱為「鬼臉城」。

  城內設有「石頭倉」,儲存軍用物品。城內最高聳的是烽火臺,是建康境內的烽火總台。由此沿上下游方向,於江岸險要處遍設烽火臺。只要石頭城烽火一起,半天內可傳遍長江沿線,直至江陵。

  石頭城向為建康軍首都西面的第一重鎮和水師根據地,在一般情況下,建康朝廷絕不容許外鎮沾手石頭城。

  當日謝玄智取石頭城,便逼得司馬曜和司馬道子不得不一一答應謝玄的要求,只能坐看謝安從容離開建康到廣陵去。

  今次劉牢之強取石頭城以作北府兵駐紮之地,實觸犯了司馬氏朝廷的大忌,劉牢之非是不曉得這方面的問題,但總好過被司馬道子害死,再以謝琰來取代他。

  就是在這樣微妙的情況下,劉裕兵行險著,爭取到司馬道子父子暫時的支持,這種關係絕不會持久,而劉裕要的只是一個機會,這個機會會否來臨,還需看其他條件的配合,一切尚是未知之數。

  沿江走來,劉裕看到泊在石頭城碼頭處近五十艘的北府兵水師戰船。可以想像,若依計畫進行,北府大軍會分水陸兩路向南進軍。陸路部隊由謝琰指揮,直指會稽;水路由劉牢之主持,出大江沿海岸南下,配合陸路部隊作戰。

  劉牢之肯這麼聽話嗎?自晉室南遷,晉室的內部問題一直懸而未決。于謝安主政之時,一直全力調和中央與地方的關係。由於桓沖性格溫和,所以荊揚之間亦能相安無事。

  到謝安與謝玄先後辭世,晉室失掉兩大支柱,加上司馬道子專權益甚,以致嬖佞用事,賄賂公行,政事更加紊亂,致孫恩乘機起事,北府雄兵亦落入劉牢之這野心家之手,南方究竟會變成怎樣的一個爛攤子,劉裕真的不敢想像,且有點懷疑自己即使能掌握北府兵的兵權,是否仍有回天之力。

  當然這條路漫長而艱困,而至少他現在爭取得喘一口氣的空間,只看待會見到劉牢之時,這傢伙有甚麼話說。

  司馬道子決不會明言暫時擱置對付他劉裕的計畫,所以劉牢之將會千方百計的設法害死他,只看他是親自下手還是借別人之力去達到目標。

  他和劉牢之已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境地,可以說,劉裕他一天仍然在世,劉牢之北府大統領之位便坐不安席。

  想著想著,終到達石頭城。

  石頭城開有二門,南面二門,東面一門,西北臨江。

  劉裕循沿江驛道抵達東門,一隊馬隊從後而至,踢起漫天塵土。

  劉裕避往道旁,讓馬隊在身旁經過,看著他們旋風般馳進城門內去,內心不由泛起自己是局外人的孤獨感覺。

  剛馳過的騎士沒有一個是他認識的,他們顯然亦不知他劉裕是何許人也,或許這批人是剛招募的新兵吧!

  這想法令他對北府兵生出古怪的疏離感。

  在這種心情下,想及自己想取劉牢之之位而代之,頓然變成脫離現實、毫不實際的妄念狂想。

  劉裕暗歎一口氣,收拾心情,朝石頭城東門走去。

  門衛露出注意的神色,其中一人喝道:「止步!」

  劉裕立定報上官階名字。

  忽然十多人從東門湧出來,領頭的小將大喝道:「來者真的是劉裕?」

  劉裕暗感不妥當,硬著頭皮道:「正是本人,有甚麼問題嗎?」

  小將大喝道:「奉大統領之命,須把劉裕押送往大統領座前,劉裕你若識時務,就不要反抗,否則大有苦頭吃。給我動手!」

  劉裕看著門衛如狼似虎地朝他撲過來,心神劇震,心忖,難道劉牢之竟敢如此公然來殺他,還是想逼他出刀子殺人,犯下叛亂之罪,教他永遠不能返回北府兵,只能畏罪逃往邊荒集。

  恨得牙也癢起來時,身體已給七、八把長短兵器抵著。

  劉裕微笑道:「兄弟,手勁輕些兒,勿要弄出人命啊!」

  換了和司馬道子達成協議前,他幾可肯定自己會揮刀反抗,現在卻不得不以小命去博此一鋪,看劉牢之可以甚麼藉口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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