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4 | 上頁 下頁
八六


  過去的幾天,真不易過。開始的兩天,還要黑夜行軍,又遇上連場暴雨,道路艱難。加上護後軍無影無蹤,構成了嚴重的心理威脅,令他們步步驚心,睡不安寧。到此刻,包括諸將在內,都希望早日越過長城,返回中山。

  慕容寶道:「如果我沒有猜錯,拓跋珪這小子肯定會在我們進入長城前,偷襲我們。」

  大將符謨沉聲道:「我們首先須弄清楚拓跋珪在哪裡。」

  慕容寶冷哼道:「拓跋珪慣當馬賊,此正為他作馬賊的伎倆,我們根本不用理會他在哪裡,只要選擇易守難攻之處,布下陷阱,以身作餌,肯定他會上當。」

  慕容農皺眉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可是現在我們完全不曉得敵方情況,主動全在敵人手上,形勢對我們是絕對不利。」

  慕容寶不悅道:「我們的軍力在拓跋珪三倍之上,怎用怕拓跋珪這個小賊?何況,我已使人知會王弟,著他親率軍隊出長城與我們在參合陂會合。要殺拓跋珪,這將是千載一時的大好機會。」

  慕容寶口上的王弟是慕容詳,慕容垂和慕容寶出征後,國都中山便由他主事。

  慕容農道:「參合陂?」

  慕容寶點頭道:「參合陂將會是拓跋珪授首之地,此地南倚參合湖,長坡由西朝東往友愛合湖傾斜,易守難攻。」

  此時,眾將均知慕容寶心意已決,又知慕容詳會領兵來會合,解決了補給的問題,感到非是沒有一戰之力,只好同意。

  慕容寶雙目射出興奮的神色,道:「三天后當我們到達參合陂,等候那小賊來自投羅網。」

  慕容農搖頭道:「我們首先要弄清楚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拓跋珪憑甚麼殲滅我們的護後部隊?到今夜仍沒有一個人來歸隊,告訴我們發生了甚麼事。」

  史仇尼歸極得慕容寶寵信,兼且武功在眾將中稱冠,所以身份地位雖比不上在座諸將,仍可暢所欲言。道:「可見拓跋珪另有一軍埋伏在北岸某處,收到拓跋珪指令後,配合渡河進攻的敵人主力部隊,兩面夾擊我軍,致令我們的後衛軍全軍覆沒,更逼得我們日以繼夜的朝東走。」

  他的猜想大致正確,只是沒想及在南岸的拓跋部隊只是虛張聲勢,並非主力所在。當夜拓跋珪便使計故意讓慕容寶一方眼睜睜地瞧著他渡河往南岸去,正是要慕容寶生出這樣的錯覺。

  另一個猜錯的地方,是拓跋族的戰士不是埋伏在北岸某處,而是借烽煙傳信,從千裡外數度換馬的急趕回來。

  慕容情羞慚的垂頭,道:「是我辦事不力。」

  慕容寶終找到替罪的人,冷哼道:「由現在開始,偵察敵情交由封將軍負責,最重要是掌握參合陂周圍二十裡之內的情況,不要再重蹈覆轍。」

  封懿應諾領命。

  慕容寶轉向慕容農道:「第二件事呢?」

  慕容農直接了當的道:「拓跋珪和他的族人現今在哪裡呢?」

  眾人默然無語,顯是沒有人答得了他的問題。

  史仇尼歸又開腔道:「拓跋珪如要攔途偷襲,不但不能落後太遠,還要在抵長城前繞到我們的前方去。如此,若我們在參合陂結壘固守,將出乎他意料之外,令他進退兩難。那時,當我們與長城來的己軍會合,拓跋珪若還不識時務立刻退後,將是自尋死路。」

  眾將無不聽得精神大振。

  慕容寶終得到眾人肯定他殫思竭智想出來將計就計的戰術,大喜道:「尼歸之言有理。不論拓跋小賊如何精於馬賊的遊擊戰術,總要現形,那將是他的末日來了。」

  ***

  彈甲聲從園子傳來。

  正靜心等候的劉裕,心中無驚無喜,把厚背刀掛在背上,推門閃身而出,剛好瞥見陳公公熟悉的背影,沒入園林暗黑處。

  這可能是一個「友好」的密會,也可能是一個殺他的陷阱。

  劉裕向宋悲風的房間打出個「勿要跟來」的手號,追入園子裡去。

  陳公公在前方忽現忽隱,當穿過月洞門,眼前豁然開展,原來已抵達歸善寺寧靜的後園。

  歸善寺的後園在建康頗有名堂,名為歸善園,園中有個形狀不規則的大蓮池,把所有景點連結起來,池水屈彎延伸,與幾座石山結合,取得山回水轉,不盡源流的景面,又以架折橋橫跨水面,與池心的一座方形暖亭連接,在月照下,沿湖遍植的老槐樹投影水面,營造出別有洞天的深遠意境。

  司馬道子一身便服打扮,安然的坐在亭子裡,陳公公負手立在他身後。

  劉裕心忖,如一言不合,陳公公加上司馬道子,肯定自己沒命離開蓮池。

  這是司馬道子「收拾」自己的一個好機會,更是劉裕心甘情願拱手相贈的。

  此時他已沒有返悔退縮的可能,猛提一口真氣,踏上架折橋,朝池中暖亭大步走去。

  司馬道子微笑道:「劉將軍請坐!」

  劉裕直抵石桌子的另一邊,垂手道:「卑職站在這裡便成。」

  司馬道子重複道:「坐!」

  劉裕明白司馬道子的心態,他並非視自己為下屬,而只是一個有資格與他作談判的對手,那種關係是江湖人的關係,沒有忠誠可言,有的只是利害關係。

  劉裕想通此點,輕鬆的坐下。

  想到經歷過多少風雨?渡過多少考驗?才能在此時此地與這大晉皇朝最有實權的人物對坐說話,心中豈無感慨。

  司馬道子銳利的眼神打量著他,忽然喝道:「劉裕你也否立下毒誓,保證將來不與我司馬道子為敵?」

  劉裕心叫來了,只要自己稍有猶豫,他們兩人會立即出手,全力把他搏殺於亭內。更由於他是坐著的姿態,怎也快不過立在司馬道子身後的陳公公,而位處於此一「絕地」,他的逃生術亦無所施其技。

  在來赴會前,他已想過每一種可能性,包括對方逼他立誓以示盡忠。坦白地說,司馬道子這句話對他來說已大有轉圜的餘地。

  劉裕舉手立誓道:「我劉裕就此立誓,永不與琅琊王為敵,如違此諾,教我劉裕不但家破人亡,且曝屍荒野,絕子絕孫。」

  司馬道子嚴肅的表情紆緩下來,點頭道:「劉裕你確有誠意,我也感不枉此行了。」

  陳公公微笑道:「劉將軍確有本領,到現在我仍不明白,當日你是如何脫身的?」

  劉裕苦笑著把當時脫身的辦法說出來,沒有半點隱瞞,以進一步表示誠意,解說完畢,三人間的氣氛大見融洽。

  司馬道子道:「對劉牢之你有甚麼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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