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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第五章 台壁之戰

  慕容垂和紀千千並肩立在一座小山崗上,前方三千多步處就是連接長子和台壁的官道,右方半裡許遠似是虛懸在黑夜裡的點點燈火,便是築于高地處的台壁戰堡,在黎明前的暗黑裡,有種說不出的慘澹和淒清。

  在台壁下方尚有數排長長的燈火陣,是大燕軍駐紮在台壁北面的營地,以截斷台壁通往長子的走馬道。

  在兩人身後是旗號手和鼓手等十多個傳訊兵,還有風娘和小詩。

  戰士重重佈防,把小山崗守得密如鐵桶,保護主帥的安全。

  紀千千瞥慕容垂一眼,後者神態靜如淵海,沉默冷靜得似像一尊崗岩雕出來的石像,完全沒有人該有的貪嗔恐懼情緒。

  紀千千猜不到這場仗會如何開始,因為一切平靜得似不會有任何事發生,除台壁和其周圍的燈芒,天地盡被黑夜籠罩,只有當長風刮過原野時,樹木發出沙沙的聲音,方令人感到大自然並不是靜止的。

  忽然左方兩裡許外的高處亮起一點燈火,連續閃耀了五次,倏又熄滅,回復黑暗。

  慕容垂淡淡道:「來哩!」

  紀千千不由緊張起來,再偷看慕容垂一眼,這位在北方最有權勢的霸主,仍是那麼神態從容,似是一切盡在算中。心忖假如自己不是心有所屬,說不定會因他的丰采而傾倒。想到這裡,暗吃一驚,自己怎可以有這種想法呢?慕容垂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左方的官道,柔聲道:「千千在想甚麼呢?」

  紀千千心道我絕不會把心中所思所想告訴你的。道:「如被對方看到報訊的燈火,豈不是曉得有埋伏嗎?」

  慕容垂啞然笑道:「戰場上豈容有此錯失?在部署這場大戰前,我們早研究清楚地形,只有我們的位置和角度才可以見到燈光。傳訊的燈也是特製的,芒光只向適當角度照射,而敵軍則被林木阻隔,看不到剛才的燈號。」

  北面遠方傳來振翼之聲,宿鳥驚起。

  慕容垂若無其事的悠然道:「慕容永已輸了這場仗。」

  紀千千愕然道:「皇上憑甚麼如此武斷,不怕犯了兵家輕敵的大忌嗎?」

  慕容垂不以為忤的欣然道:「千千當我是輕忽大意的人了。我不是故作豪言,而是以事論事。我敢誇言必勝,是因看穿了慕容永的意圖。如果他不是繼續行軍,而是選擇在台壁北面建寨立營,今仗鹿死誰手,則尚為未知之數。」

  紀千千細察宿鳥驚飛處,分別在官道兩旁的密林裡,顯示慕容永的先鋒部隊正分兩路夾著官道而行,難怪道上不見人蹤馬影。

  她還在建康之時,常聽到有關北方胡人的騎射本領和戰術,甚麼只要在馬背上,登山涉水、穿林過野均如履平地。甚至視黑夜為白晝,來去如風。當時她仍認為傳言誇大,可是這些日子來隨大燕軍晝伏夜行,今晚又目睹慕容永的大軍於黑夜來襲,不到她不相信。難怪自胡人入侵中土,仿如狂掃落葉般把晉室摧殘得體無完膚,最後只能退守南方,偏安江左。

  于此更可見淝水大捷的意義,把形勢完全扭轉過來。

  紀千千道:「意圖?是否指對方要在台壁北面突襲皇上,截斷長子與台壁官道交通的誘餌呢?」

  慕容垂微笑道:「千千看得很準確,只漏了慕容永發動的時間,他們于黎明前抵達,是要在天明的一刻全面進擊,正因有此時間上的限制,令我不用目睹便可以掌握敵人的行軍方式。」

  紀千千自問沒有這樣的本領,請教道:「對方採取的是甚麼行軍方式呢?」

  慕容垂語帶著澀地歎道:「千千沒有一句話稱慕容永一方作敵人,令我很傷心,難道在這樣的情況下,千千仍不站在我這一邊嗎?」

  紀千千淡淡道:「皇上太多心了,不要和千千斤斤計較好嗎?皇上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千千只是俘虜的身份吧了。」

  慕容垂沉默下去。

  紀千千催道:「皇上尚未解我的疑問。」

  慕容垂雙目現出精芒,閃閃生輝,沉聲道:「兩支先鋒部隊借林木的掩護直抵前線,當他們到達指定的位置,慕容永的主力大軍便會沿馬道以雷霆萬鈞之勢,旋風般襲擊我軍於台壁北面的營地,只要我們能把他的主軍沖斷為兩截,首尾難顧,這仗我們大勝可期。」

  說到最後一句時,蹄聲傳來,大隊人馬沿官道急馳,直撲台壁。

  慕容垂揮手下令,後方號角擂鼓齊鳴,大戰終告展開。

  ***

  燕飛獨坐大河南岸一塊巨石上,後方的木寨仍在施工,不過已見規模,對岸是大燕軍威勢逼人的營壘。

  在晨光下河水波光閃閃,滾滾不休;驟雨來去匆匆,沿岸一帶籠上輕紗似的薄霧,格外惹人愁緒。

  千千現在的情況如何呢?築基一事進行得如何?百日之期只是一個預估之數,包括他燕飛在內,誰也弄不清楚是否依法練一百天便可初步功成,完成道家的基本功法。

  修練更講求「致虛守靜」的道功,幸好千千是個堅強樂觀的人,否則如不時受情緒困擾,將是有害無益。

  唉!

  假如百日之後千千仍不能與自己心靈交通,他和拓跋珪的一方便將陷入險境,極可能功虧一簣,再來個國破人亡。當失去主動之勢,而對手是用兵如神的慕容垂,誰敢言勝?更大的問題是邊荒軍難以避重就輕的配合出擊,成敗會更難預料。

  想到這裡,燕飛心中一懍,醒覺自己因紀千千而求勝心切,致患得患失。

  燕飛集中心神,遙察對岸的情況,由於距離太遠,以他的目力,也只能看到對方活動頻繁,卻看不清楚在幹甚麼。

  眼前的情況是如斯真實,自己則是有血有肉的活著,如果不是親身感應到仙門的存在,怎想得到在眼前的現實外還另有天地。

  自亙古以來,甚麼聖賢大哲,最終觸及的問題可以一句話來總結。

  就是「我為甚麼會在這裡?」

  孔子有所謂「未知生,焉知死」,可是想要明白甚麼是生命?便首先要思考死亡是甚麼一回事。

  佛家千經萬義,說的不外是一個「悟」字,就是從這「如夢幻泡影」的現實醒悟過來,發覺一切皆空,立地成佛。

  「佛」正是「覺者」的意思。

  道家追求的是「白日飛升」的成仙之道,與佛家的超脫生死,本質上並無差異。

  一直以來,他都不大把這些虛無縹緲的哲思放在心上,直至遇上三佩合一的異事。

  我為何會在這裡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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