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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他用的力道好怪,三分發,七分收,一觸之下,猛然一帶,「啪」的雙掌相觸,辛捷力道猛吸,登時牢牢和厲鶚單掌相貼,比試起內力來。

  那邊上,吳凌風長劍如虹,抵住三人,劍勢陡緊,強逼三人向左邊移動,他和辛捷是有默契的,是以把赤陽等三人都向左角移動。

  厲鶚和辛捷比試內力,已然分出上下,上清氣功雖是神勇,仍非辛捷敵手,漸漸退往後面。

  苦庵上人和赤陽道長都明白這個情形,苦於不能脫手相援。吳凌風劍勢如風,纏著三人。

  驀然,赤陽和謝長卿一雙劍子逼住吳凌風劍招,苦庵乘勢脫出,奔向厲鶚,吳凌風大吃一驚,長劍一圈,沒有攔住,那邊苦庵奔到近處,一手搭在劍神厲鶚背心上,一股內力傳了過去。

  苦庵上人的內力造詣到底不凡,辛捷但覺手上一沉。

  心神不由一蕩,忙嘿然一聲,默運真力,守住心神。

  那邊吳凌風見辛捷並無支援不住的現象,長劍愈快,連下煞手,四大劍派的劍陣已破,只剩下赤陽和謝長卿抵住吳凌風的攻勢。謝長卿已鬥出豪興,「七絕」身法連連展出,一時不致落敗。

  赤陽道士久戰不敵,心中焦躁,驀然大叱一聲,手中長劍一擺,一式「九宮神行劍」中的「奔電入雷」,忽然化作虛招閃身而退。

  吳凌風不虞有此,隨即醒悟赤陽道士乃是要乘辛捷用力不能防備之際,去下毒手,心中大驚,斷魂劍一轉,架開謝長卿的一劍,勉強向左邊一側,兜了過去。

  但只聞嗤的一聲,吳凌風已盡力閃躲,但仍被挑破一道口子,而赤陽已去了兩三丈。

  吳凌風大叱一聲,他深知赤陽道人的心腸,知道他下手不知羞恥,這一急,不顧一切,一式「平沙落雁」,真氣貫注之際,天竺身法已然使出。

  天竺身法到底名不虛傳,吳凌風身形簡直有若一縷輕煙,一起一落,便追到赤陽身後。

  赤陽心中甚是焦急,腳下拼命加勁,但聞呼的一聲,身後已有風聲,不由大吃一驚,這吳凌風的輕功真是超凡入聖了。

  赤陽道士大駭之下,運足內力,使出武當派的鎮山之技,也是他多年來沒有使過的「乾元指」,遙遙點向辛捷。

  這乾元指威力甚大,吳凌風急得雙目全赤,大喝一聲,身形凌空而起,一式「天馬行空」,飛過赤陽頭頂,同時間裏,一腳猛往下跺了下去。

  赤陽道士不料吳凌風已臨上空,本能的一停身,一招「鳳點頭」,勉強避過。就這耽擱,辛捷已騰出手,反掌抵住他的攻勢。

  吳凌風身尚在空中,陡然間劍光襲體,瞥目一看,原來是謝長卿隨後攻到,翻身下來迎戰。

  辛捷以一敵三,奮勇支持,哈哈笑道:「各位大掌門,我想你們應還記得十年前,也是由神君和三位大俠比劃,而因謝老師賜教——」

  厲鶚乘辛捷口中說話分神,上清氣功陡施全力。辛捷但覺手心一熱,內力猛吐,硬硬抵住,口中笑語不絕!

  「謝老師七絕手法,神君拜賜一指,果是名不虛傳……」

  他口口聲聲,語語諷刺,謝長卿心如刀割,長劍猛然一震,吳凌風頓覺對方力道好大,方得一怔,謝長卿已躍了開去。

  落英劍面色鐵青,口噙冷笑道:「姓辛的,咱們冤有頭,債有主,還有這位姓吳的,當年河洛一劍單劍斷魂吳詔雲在天紳瀑前擊斃我父,這一恩仇到我謝某為止,一筆勾銷……」

  話聲方落,橫劍便往頸上抹去。

  辛捷本對謝長卿甚為好感,說這一番話只不過心存諷刺而已,不想對方多少年來,日日夜夜引以為憾的也獨此一事,這可謂「士可殺不可辱」,落英劍何等剛烈,立萌死志。

  說時遲,那時快——

  吳凌風大叱一聲道:「住手——」

  這一聲乃是吳凌風全身氣功之結集,聲音有如金鼓石鐘之鳴,直可裂石。在場的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也不覺感到微微一震。

  吳凌風好快的身法,等那謝長卿一怔之際,已架住落英劍。謝長卿微微一愕,長嘆一聲道:「好!姓吳的,你還不滿意麼……」

  吳凌風朗朗答道:「謝老師千萬不要誤會,我……我……」

  他到底出道為時不久,經驗不多,不知如何述明,是以「我……我……」兩聲,接不上話來,急得俊臉通紅。

  驀地裏,梅影後一個蒼老的聲音接口道:「謝世兄,你瞧我是誰?」

  梅影之後,突出人聲,而且這聲調好不冷冰,謝長卿微微一怔,梅影交錯之間,緩緩踱出一個老人。

  謝長卿愕然一驚,臉如死灰,半晌說不出話來。

  在場的各派掌門,個個也是如此,出現他們眼前的,正是他們十餘年前用詭計暗算而置於死地的神州南君——七妙神君梅山民!

  梅山民昔年闖蕩大江南北,行事素以冷酷著名,說起話來,仍脫不了這個習性,他這一言一語,雖是平心靜氣,但話裏話外,卻自然有一種冷冷味道,比起厲鶚那種裝腔作勢的說話還要有過。

  七妙神君這一出現,四大宗派的掌門人都大驚特驚,心死如灰。梅山民卻正眼也不瞧他們一瞧,緩緩對謝長卿道:「天將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人恒過,然後能改。」

  七妙神君當年以文武全才稱著,他早在十年前和謝長卿會第一次面的時候,他便深深地瞭解謝長卿的心境。

  他常常自忖:「假若是我,我會怎樣哩?」

  雖然,謝長卿的一指,對於他的功夫,甚至生命,都有決定性的影響,但是他從心底裏,完全能見諒於他,人都說梅山民心量窄狹,有仇必報,但他對謝長卿的寬容,難道不是恕道嗎?

  辛捷、吳凌風對謝長卿都有好感,但是他乃是出手廢去梅山民武功的正點兒,這時見梅叔叔出此語,心中已知梅叔叔原諒了落英劍,心中不禁一喜。

  謝長卿從梅山民一出現,心中萬念俱灰,一時之下他又似想到千頭萬緒,又像是什麼事都記不得,只木然立著,長劍尖兒垂在地上。

  當他聽到「人恒過然後能改」時,他頓時宛如巨雷轟頂,一時有如在萬丈深淵中發現了可攀附之物,十多年來結郁於胸的恨事似乎朗然開通,這一剎那間,他似乎從青年跌入了老年,他似乎懂了許多無以言喻的事……

  他突然揚起手中長劍,對著梅山民凝視片刻,陡然揮劍「嚓」的一聲,聲響未歇,劍交左手,又是「嚓」的一聲。

  只見他雙手鮮血淋漓,兩隻大拇指跌落地上,他用中、食兩指夾著長劍奮力一擲,「落英劍」化作一團流光直飛而出,「噗」的一聲釘在樹幹上,劍柄帶著小半截劍身左右搖震幌蕩,接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辛捷、吳凌風見他自斷雙指,這一生是不能用劍的了,心中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梅山民仰天不語,心中暗讚謝長卿不愧是條漢子。

  山風吹來,樹枝簌簌而幌……

  辛捷和吳凌風都不覺黯然,而厲鶚、赤陽及苦庵三人,都知今日死命難逃,厲鶚和赤陽臨死不悔,乘辛捷心神微疏之際,全力而攻。

  辛捷長笑一聲,雙掌內外相分,硬生生地把厲鶚的攻勢拒回,左手卻一沉一削,不但把赤陽道人的掌力消卸,而且把他震退五六步。

  吳凌風已知辛捷之意,長劍一挺,接著赤陽,不讓他再加入戰圈,赤陽也知辛捷是把這方的幫手困住,好讓吳凌風逐一擊破。

  吳凌風長劍亂吐,他心中最恨便是赤陽,尤其是金老二的死也是受他所賜,心中是愈想愈火,絕招迭出。

  赤陽領教過他的厲害,那敢絲毫大意?招招式式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是以一時不致落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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