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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戈劍感到一種深沉的失落,眼前的東西變得混亂迷離,心裡酸酸的,涼涼的。

  「為什麼走了呢?」他自言自語說。

  「也許有人打擾了他了吧。」張嚴馨道。

  這回她猜對了。先他們一步有人打斷了任風流的蕭聲。是海天龍。

  任風流吹蕭時是很專注的,歡響飄向遙遠的地方,也帶走了他的心。每吹一次,他都感到心胸高遠一些,空闊一些,舒服一些。

  吹蕭就是練功,一種更如意的神功。

  海天龍幽靈般地問到了他身後,他沒有覺察出來。海天龍詭秘地一笑,輕輕向他靠去。

  忽然,他感到一股渾厚的內勁推了他一下,驚了他一跳。他四下一掃,明白了緣由。

  任風流吹蕭與一般人不同,吹時氣息鼓蕩,周身佈滿了內氣,形成一個氣場,功力越深,氣場越強,內氣團愈大。他在氣團中,要靠近他自然會受到內氣的排斥。

  任風流感到有人堵住了一片音流,冷冷地問:「是誰?」

  海天龍連忙笑道:「任大俠,是我,海天龍。」

  任風流歎了一聲:「你來做什麼?」

  海天龍說:「小弟路經此處,陡聽您的蕭聲,心曠神怡,特來與大俠相會。」

  「你怎知是我在吹蕭?」

  海天龍笑得更響了:「任見的蕭千古第一,激越昂揚,自由流暢,牽人魂腸,蕩滌肺腑,別人怎能吹出。此音多寂寞,神州無別家,小弟縱是愚陋也能想到是您。」

  任風流輕歎了一聲,臉上飛起寂寞的笑容。他並不討厭海天龍,更不討厭讚美。

  他的蕭吹得確實不錯。

  海天龍走對了第一步,膽子立時大了許多,歎道:「蒼天多對英雄薄,古今如此。象任兄樣的大英雄竟然沒有紅顏知己,小弟都覺太屈。」

  任風流的臉色頓時暗了下去,仿佛看到了痛苦的過去。他並不滿意海天龍的感唱,但也沒有斥責,自己獨來獨往倒是事實。

  停了一會兒,海天龍幽幽地說:「在遠山之中,夢華香穀之內,有一絕代少女正苦苦思念著任兄,其情可感天地,任見知否?」

  任風流一怔,似乎什麼東西落在心頭,驚奇地問:「會有這樣的事?」

  海天龍道:「太會有了。任兄丰采照人,俠名遠播,什麼樣的少女不動心呢。」

  任風流心裡頓時浮出一個懷春少女的情影,在水波裡閃動,千嬌百媚,活色生香。

  他輕輕一笑:「那苦了她了,真是對不住。」

  海天龍說:「她活得確實很苦,每天起來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山頭上念叨你的名字,時常淚水滴落,可她從不向別人說什麼。」

  任風流宛如看到了那個受苦的少女,在陽光鮮紅的山崗上迎風而立。他的心一緊,低下頭道:「真是罪過,竟然害了她。」

  遠處仿佛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風流哥哥,你好……」

  任風流搖了搖頭,驅走紛亂的念頭。

  海天龍察言觀色,發現任風流確實動了心,十分歡喜。他覺得該是拋套子的時候了。

  「任兄,想不到你這麼悲天憫人,怪不得天下人這麼服你,這與你博大的胸懷恐怕是分不開的。你們兩人倒有些相似。」

  任風流搖了搖頭:「你不瞭解我。」

  海天龍道:「好人壞人一看便知,瞭解什麼呢。你到了極高的境界,對一切似乎都有幾分愛意。她也是這樣,對花兒、蝶兒都十分親切。她美得可奪日月,世上難尋二人,卻從不傲慢無禮,總是那麼溫柔、寧靜,唯有念叨你時有些癡了。難得啊!」

  任風流快笑了一聲:「這麼說,你與她挺熟?」

  「何止熟,還有些親呢,她是我表妹。」

  狂風流點了點頭:「夢華春谷是馮百萬的居處,那少女不用說是他的女兒了?」

  「任兄去過夢華香穀?」

  「是的,那已是兩年前的事了。」

  海天龍暗道:你小子播下了情種,不去收割了,竟被我碰上了,莫非是天意?他嘿嘿一陣歡笑:「任兄,她想你想得好苦,你是否與她見一面呢?救一個姑娘脫離苦海,也是莫大的善事嗎。」

  任風流沉默了,許久才道:「我能做什麼呢?」

  他是聰明人,本不該有此一問的,可他放不下架子。裝憨是最省力的辦法。

  海天龍明白他的心思,笑嘻嘻地說:「任見,你是大英雄,天下人無不敬仰,你能做的可多了。你可以教她武功,煮酒論天下,還可以向她求婚,生一個小娃娃。」

  任風流笑了,許多年沒有這樣笑了,是怎樣的心情,他也說不清楚。

  海天龍自然也笑,他引起的,他得陪著。

  笑聲一止,任風流忽道:「你找我並不是僅僅為了這個吧?」

  海天龍說:「任兄,你可把我看扁了。我敬你是個英雄,這才告訴你實情。你們若能比翼雙飛,也給江湖添一段佳話,我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我做的好事不多,不想臨死的時候連件值得回憶的往事都沒有。」

  這到底有多少實情呢?恐怕連鬼也弄不清楚,因為他說話的時候頗動了一些感情,到後來連他也有些迷惑了,這是我嗎?

  任風流淡然一笑,相信他的成分居多,和氣地說:「我是一個不願受人恩惠的人,哪怕是滴水之恩。你有這樣的善心,亦算有恩於我,我怎麼感謝你呢?」

  海天龍大樂,謝天謝地,老子猛裝灰孫子還不是為了這個嗎?但他怕任風流不見兔子不撒鷹,知道弓還得拉下去。

  他揮動了一下手掌,急道:「任兄,我知道你是說一不二的人,我就做了這麼點小事也值得一謝?那豈不讓人恥笑嗎?」

  任風流平靜地說:「別管別人,你怎麼想才是要緊的。」

  「那是那是。」海天龍連連點頭,很誠懇的樣子。他心裡充滿了歡樂。

  任風流又欲吹蕭,海天龍忙說:「任兄,我們到夢華香穀走一遭吧?」

  任風流遲疑了一下:「去見相思人,總有相思恨,春面若有淚,相對兩不忍。」

  海天龍道:「任兄放心,一切有我周旋,絕不會橫生不快,敗壞了我們。」

  任風流還是猶豫,海天龍熱切地說:「任兄呀,知音總難求,機會更難尋,萬里江山紅透,也那麼一瞬,錯寫了今章,下文滿眼恨,可憐天下相思人!」

  這小子倒象個教育家,而非殺手。不知任風流滿意他的文章,還是滿意他的熱忱,終於邁動了步子,飛下山崗。海天龍快樂極了,仿佛喝了六月裡的雪水,周身清涼透了。他媽的,不論狗熊還是英雄都喜歡美人,讓老子樂得發恨。美人值千金。

  對付英雄,斧頭刀子看來不如一個吻。美人的吻永遠是一座墳。

  任風流淡淡一笑,搖了搖頭。

  兩人走上一條狹道,縱身上了一塊岩石。

  向山谷裡看,裡面紅花似火,一片鬧意。

  兩人下了山谷,在荊棘中行不多遠,忽被前面的情景驚呆了。

  海天龍扭頭閃進一塊石後,猶如突起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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