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震旦1·仙之隱 | 上頁 下頁
八十四


  方非就在火球下方,嚇得臉色發白,只聽火焰裡響起一個聲音:「道者們,幸會了!」聲音甕聲甕氣,好似一面大鼓。

  火焰向內一收,忽地無影無蹤,空中出現了一個金黃色的怪物——渾身圓圓滾滾,眼耳口鼻全無,長了四扇翅膀,可以任意東西。怪物的身下垂了許多長絲,看似一叢鬍鬚,可又縹緲透明,活是烏賊觸手,自行扭來扭去。

  「我是帝江!」圓東西發出如鼓聲響,「如果你們進了八非學宮,我就是你們的道師——沒錯兒,那邊的白虎小子,你說得對,我就是一隻老妖怪。你心裡不服氣,那也沒關係,在我眼裡,你同樣一個子兒也不值。你罵我沒有眼睛,呵,老天爺沒有眼睛,陸地塊沒有眼睛,四方大海也沒有眼睛。不客氣地說,你的眼睛也是一件擺設,常言不是說——有眼無珠麼?」

  瘦高個兒的鐘離燾坐在那裡,臉紅筋脹,目瞪口呆。說句公道話,這位公子哥兒一個字也沒出口,只在心裡咕噥了兩句,可是帝江非但聽見了他的心聲,還逐字逐句地罵了回來,罵得又刁鑽、又惡毒,只把鐘離燾氣了個半死。

  「開考以前,我得嘮叨兩句!」帝江接著說,「這間勾芒禁室,除了天道者,所有人的符法都會受到禁制。所以考試的時候,你們大可隨心所欲,愛寫什麼就寫什麼,不必擔心筆下放了電、桌子起了火——可有一條,不要念出聲音,你們只是學生,教人寫字是道師的事情。」

  圓道師舒舒服服地翻了個身,活是一隻黃色的眼珠,在虛空中溜溜轉動。

  「真諦門檻是個好東西,可是神妙如它,也未必萬無一失。它發現得了最奇妙的手法,卻常常看不穿最簡單的把戲,呵呵……」帝江發出一陣轟雷似的狂笑,笑聲中,好幾個地方響起淒厲的尖叫。方非掉頭一看,許多考生懷裡、袖裡、領口裡、褲腿下,紙條兒雪片似得飛了出來。這些小紙條飛到帝江面前,皺皺巴巴地裹成一團。

  老妖怪伸出觸鬚,拈了兩張,在面前晃來晃去。

  「字兒寫得不錯!」帝江嗡嗡怪笑,紙條燃燒起來,化為兩道流火,射入那個大紙團兒,紅光一閃,紙團兒化為灰燼。

  「這是裸蟲們常幹的事!」帝江厲聲高叫,「挾帶字條兒?喝,我真替你們感到羞恥。」

  穿幫的考生面如死灰,身下的桌椅自行落到了地面。舞弊者一個個站起來,任由勤務押著,從那道黑洞洞的小門走了出去。

  帝江笑了兩聲,接著高談闊論:「電光益神丸,吃了只會叫人拉稀;吞蠢妖的都是不怕死的蠢貨,刃陰、不點兒會吃書,也會吃光宿主的魂魄。可有一樣東西,我看到了以後十分吃驚……」它拍了拍翅膀,靠近眾人的頭頂。

  方非只覺帝江就在上面,一時屏住了呼吸,全身心趴在桌上。大圓球在他頭頂盤旋了一圈,忽又向前飛去,到了一個臉色蒼白的女孩兒面前,圓身子悄然一頓,帝江拍打翅膀,身子上下翻滾。

  對峙了十秒左右,女生尖叫一聲,站起身來,作勢就要跳下。帝江的觸鬚閃電伸出,將她攔腰纏住。女孩兒手舞足蹈,又哭又叫,周圈的人望著這一對,無不莫名所以。

  一根觸鬚揚了起來,揮舞一下,悄沒聲息地插入了女生的眉心。禁室裡起了一陣騷動。奇怪的是,眉心沒有出血,觸鬚好似虛無幻影,在額頭裡攪動了兩下,接著慢慢抽了出來。觸鬚的尖端,挑著一顆瑩白色的明珠,那珠子若有若無,還在勃勃跳動。

  「天啦!」有人驚聲尖叫,「這是一顆魂珠。」

  禁室裡起了一陣騷動,後排的考生紛紛起身,眼巴巴朝這邊望來。

  「這顆魂珠是誰的?」帝江沉聲喝問。女孩兒哭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拼命搖頭。

  「好吧!我想白虎廳會喜歡這件事。」帝江將魂珠湊到面前,「要把魂珠藏入魂魄,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事。若是平常的靈魂,也不能助你通過天試,從魂珠的光亮來看,這是一個至道者……」

  「那、那是我爺爺……」女孩兒抽抽搭搭地說。

  「犧牲自己,成全孫女?」帝江擺來晃去,似在大搖其頭,「哼!這都是一些什麼事?」他將少女丟回座位,放開了那顆魂珠。光團兒飛到女生頭頂,女孩兒一伸手,光團從她指間溜走,到了禁室頂端,輕輕一閃,忽就消失了。

  「爺爺……」女孩兒伏在桌上,哭得傷心傷意,方非一邊聽著,也覺心中酸楚。

  桌椅落到地面,少女傷心太過,無法起身。兩個勤務扶著她,慢騰騰向外走去。

  「好了!」帝江大聲說,「考試現在開始。規矩大家都知道——兩個時辰以內,寫完所有的定式,只要錯上一個字,你們的禁室之行也就到頭了。」

  老妖怪掄起翅膀,連拍三下,一片青光捺過禁室。方非驚奇地發現,桌面上從無到有,出現了一行青色的文字:「聚靈引火符——」

  方非心頭咯瞪一下,若是「收筆符」、「梳頭理髮符」,他寫起來十拿九穩,就是「吃吃喝喝」符,雖然不算熟練,倒也可以對付。可這一道「聚靈引火符」,別說是寫,連聽也沒聽說過。

  符法的「定式」他也並不陌生!傳授「梳頭理髮符」的時候,申田田就曾說過。符法定式,就是一道符法最常見的形式。就好比數學的公式、打拳的套路,隨你多麼厲害的符法,都要從這些定式裡變化出來,任何道者學習符法,首先必須記住定式。

  比起公式套路,符法的定式十分繁雜,自古以來,新定式層出不窮、浩如煙海,要想全部記住,真是談何容易。

  如果光是記憶,震旦裡有的是加強記憶的法子。好比不忘草、強心花,吃過以後,相當時間內可以一目十行、過眼不忘。還有一種「速記符」,也能叫人以最短時間,把一本厚書整個兒裝進腦子。

  這些東西遇上定式統統無用。頭腦記不住符法,符法的定式,只有魂魄才可記憶。為了記憶,還要消耗大量的元氣。因為這個緣故,在紅塵時,方非用「飛火召神符」召來燕眉,可是隱書的符字一旦消失,他就馬上忘了個精光。直到受了點化,打開靈竅,才寫成了第一道「收筆符」。要不然,連定式也記不住,又談何書寫符字呢?

  方非只會三道符法,而這一科「定式」,從古到今,不知道難壞了多少淵博的道者。任你飽讀符書,記下無數定式,到了緊要關頭,如果魂魄不堅,元氣產生波動,要麼記不起來,要麼記得模糊。這麼一來,麻煩可就大了。

  桌上的題目,答對了一題,下面的一題才會顯示。一題答錯,滿盤皆輸。如果第一道題就出了錯,不用說,肯定是個光溜溜的大零分。

  這些規矩,方非考前問過簡真——三人中間,大個兒是三進宮的老鳥,他知無不言,順帶好心預測:「方非呀,你頂多能寫兩道符,呵呵,一道是『來此一游符』,一道是『收筆滾蛋符』,呵呵……」

  大個兒一箭穿心,看樣子,方非是非寫這兩道符咒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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