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震旦1·仙之隱 | 上頁 下頁
七十八


  方非一抬眼,吃驚地發現,他已走到大門前面。一個男道者手拽表格,臉上掛著莫名驚怒。

  方非慌忙鬆手,那人奪過表去,惡狠狠瞪他一眼:「你是度者?」

  「啊!」

  「第幾次考試。」

  「第,第一次。」

  男道者一皺眉頭:「查他的年齡。」一個女道者走上前來,揚起符筆,掃出一片紅光,紅光照在身上,方非筋骨肌膚,全都透明如水。

  「骨齡十五歲九個月二十九天,血齡十五歲四個月零八天,魂齡十五歲一個月零八天。」女道者頓了頓,「都沒超過十六歲!」

  男道者神情困惑,盯著表格看了又看:「有度者參加八非天試的先例嗎?」

  女道者招來一面通靈鏡:「有的,不過……」

  「不過什麼?」

  女道者深深看了方非一眼:「那是一千年前的事了。」

  「現行法令禁止度者參試嗎?」

  「似乎沒有!」

  「似乎?活見鬼,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好吧!」女道者又查了一下通靈鏡,「沒有這樣的法令。」

  男道者皺了一下眉頭,拈起一方白玉大印,通地戳在表上,白光一閃,報名表消失了,大印挪開,下面多了一塊淡青色的玉牌。

  「你住巳辰樓三十六號!」男道者遞過玉牌,「這是你的房牌,也是你的考號。申時前入住,否則當成棄權。除了考生,任何無關人等,不得進入天試院,除了符筆、飛劍和羽衣,一切法器不許帶入天試院,違者以舞弊論處!」

  方非接過玉牌,忽聽有人叫喚,一回頭,簡氏夫婦帶著簡容,與禹封城匆匆趕來,申田田張口就說「方非,你怎麼在這兒?叫我們好找……」忽見少年手上玉牌,不由兩眼圓睜,「什麼?你也報了名?」

  方非苦著臉說「簡伯伯、申阿姨,我也說不清,可是不管怎樣,我都要考進八非學宮!」

  眾人面面相覷,申田田氣得大叫:「開什麼笑?你連飛劍是什麼造的也不知道,考進八非學宮?根本是在做夢!你當別的人都是一竅不通的傻瓜嗎?別人十多年的苦學,還趕不上你幾天的工夫嗎?」

  非給她訓得抬不起頭,禹封城卻說:「女狼神,這話我可不愛聽了。年輕人就要敢想敢做。考一考又怎麼樣?又不會少一層皮。大不了連吃四個零蛋,我記得就有這樣的人!那傢伙近來挺有名,年輕人都很喜歡他。」

  「不是年輕人,是好逸惡勞的年輕人!」申田田凶巴巴地糾正,「反正我不同意他現在去考,給我調教兩年,興許還有一點兒指望。」

  「再過兩年,他就十七歲了。」簡懷魯輕輕搖頭,「十六歲一過,想考也不行了!」他伸手按住方非的肩膀,定定看他時許,「也許這是天意。好吧,方非,盡你的力就行。」

  方非呆了呆,留下魅劍,只帶了星拂和尺木,轉身跨進了天試院的大門。

  巳辰樓離門不遠,方非很快找到住處。房間極盡簡單,只有兩張板床、一個小小的盟洗室。

  他身心疲憊,躺在一張床上,望著屋頂發呆。想來想去,那道傳書萬分蹊蹺——「知情人甲」是誰?紙上的字是元氣寫的,動筆的是一個蒼龍人。這個蒼龍人又怎麼知道燕眉的下落?還有,燕眉站在雷車後面,這件事除了紅塵裡的人,就只有魔徒知道……

  忽聽有人敲門,方非起身一看,一個少年正向屋裡張望。他一瞅手上房牌,又看了看門上的數位「三十六號?沒錯!」走進房間,背包向床上一扔,大咧咧地坐了下來。他一身銀白羽衣,肩頭上點綴了幾片烏沉沉的鳥羽,身子不高偏瘦,眸子轉來轉去,透著一股子娘氣。

  「你好!」方非招呼室友。少年冷冷不答,打量他一會兒,扁嘴說:「你是個度者?」方非苦笑起來,來震旦這麼久,他的身份人人皆知,別人的身份,他總是不清不楚。

  「白虎太叔陽!」少年揚起下巴,伸出右手,看那神氣,就像施捨給某個乞丐。

  方非愣了一下,還是禮貌伸手:「蒼龍方非!」

  「你是羽士?」太叔陽一努嘴,「那個是尺木吧?有意思,有人帶一根龍骨頭來考試。」說到「龍骨頭」三個字,他嘴巴一歪,刻意加重了語氣。方非聽了,心裡很不舒服。

  「看這個!」白虎人扯開背包,拽出一個金燦燦的飛輪,「這只太玄金輪,是我在『飛仙留步』買的,四萬點金,也不算太貴……」他伸手一撥,輪子發出刺耳的尖叫。

  「晦!」隔壁有人捶牆,「叫你個鬼啊?」

  「什麼東西?」太叔陽怒視牆壁一眼,悻悻收起輪子,「喀,那個人,你的羽衣還過得去,在哪兒買的?」

  「牽絲洞!」

  「蛛羽衣?」太叔陽下識摸了摸肩頭的黑羽,「我這件天羅羽衣五千點金,『淩霄閣』買的便宜貨,哼,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他瞅著方韭,蠢蠢欲動,想摸一摸龍蛛羽衣,方非目光冷淡,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白虎人十分無聊,扭了兩下身子:「這床板還真硬,哼,我平常只睡雲床!」

  「雲床?」方非一皺眉頭。

  「你連雲床都不知道?」太叔陽白了方非一眼,「那床軟軟的,像是一團大雲朵,沒睡的時候,床在地上,一做夢就會飛到天上。要睡雲床,先得有一間大臥室,這個小旮旯,連床腳都支不下!本來我媽說,要把雲床搬到玉京來,可我爸不幹,他這人老沒意思了,這次從未央城來玉京,我們四個人坐一輛寶輪車,帶一張雲床,哼,輕輕鬆松!」

  太叔陽說到這兒,忽覺對面的聽眾毫無反應,心中不快,扁起嘴巴咕噥一句:「小鄉巴佬!」

  方非聽得清楚,心中一陣翻騰,盯了太叔陽一眼,好容易才壓下怒氣。

  直到吃飯時間,兩人再也沒說一句。

  飯廳坐落山根,相隔老遠,也能望見闊大無邊的寶頂,青琉璃的飛簷活是大鵬的雙翼,蒼黑色的門柱叫人渺小如蟻。

  太叔陽一進大廳,就遇上了幾個相識的考生。一群人抱成團,在那兒連說帶笑,太叔陽不時沖著方非指點,其餘的人發出張狂的怪笑。白虎人故意放大聲音,方非站在遠處,也能聽見隻言片語,到了太叔陽的嘴裡,他又多了兩個綽號——「啃骨頭的狗」、「不知道雲床的小鄉巴佬」。

  廳中擺了不少長桌坐椅。方非剛一坐下,一個青瓷盤破空飛來,裡面盛了米飯,才落穩,又飛來一個白瓷盤,上面攤著濃膩噴香的烤肉一一這麼一盤接著一盤,直到方非面前擺滿。

  菜肴豐盛可口,正用著,遠處響起了一個洪亮的聲音——

  「孩子們,歡迎來到天試院。你們坐的地方,就是赫赫有名的四象殿。遠古時代,道祖和四神曾在這兒用餐……」

  方非極目望去,一個老者踏著飛輪懸空站立,因為相隔太遠,容貌看不真切,老頭兒風趣俏皮地說了下去——

  「你們有的是久經風霜的老鳥,來過這兒不止一遭;有的卻是剛剛離巢的雛鷹,還不明白所有的規矩。我在這兒要說上幾句——八非天試,共考五科。前四科一氣考完,每天一科,連考四天。第一天是煉氣,地點在玄冥山房;第二天考定式,地點是勾芒禁室;第三天考羽化,地點在朱明火宅;第四天考天問,地點是驀收金苑。四科考完,很遺憾,這裡許多人都要離開,只有三百人可以留下,這些幸運兒將會登上黃榜,接受最後的天選。

  「這四天中間,大家都要老老實實。詢私舞弊是沒有用的,天試院嚴密封鎖,沒有鬥廷的特許,什麼東西也不能進出這裡,當然也包括家長們的好心腸!從古至今,天試裡的舞弊法兒不下十萬種,失敗的數不勝數,成功的微乎其微,那些小花招頂好別用,幸運兒未必是你,失敗者將永久禁試……呵,夠了,我就說這麼多,作為八非學宮的宮主,我們再次見面,希望是在那兒的水殿。喏,補上一句,沒有偉大的皇師利,就沒有這一次考試,讓我們共同起立,向琢磨宮致敬,嗐,白王無上——」

  老者舉手放在頭上,其餘的考生也紛紛起立:「白王無上!」

  周圍人群林立,方非沒有起身,穩穩坐在那兒,安心地吃他那份食兒。

  目光紛紛射來,全都有些異樣,只聽那宮主呵呵一笑:「今年的異見者還不少啊。沒關係,政見歸政見,考試歸考試。大家請用餐,祝各位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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