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震旦1·仙之隱 | 上頁 下頁
六十三


  簡容給人捏到痛處,氣急敗壞:「好呀,有本事再試一次!」申田田也說:「試就試,方非,別怕!」

  方非定定神,踢踢腿,運足力氣一跳,雙腳剛剛沾上尺木,木棒鬼使神差,忽又向左滑出。方非這次留了心,筆直落下,沒有摔倒,可是心裡加倍難受,面孔快要滲出鮮血。

  「看吧!」簡容手舞足蹈,「我沒說錯吧,他不是羽士!」

  申田田遲疑一下,皺眉說:「死酒鬼,這是怎麼回事?」

  「不清楚!」簡懷魯搖了搖頭,「我也沒見有人用過尺木!」

  申田田的眼裡閃過一絲失望,拍了拍少年肩膀,笑著安慰:「方非啊,做甲士也挺好的啊。阿姨我就是甲士!哼,你別看我這個樣子,當年說到女狼神申田田,那可是響噹噹的大大有名……」

  簡懷魯被一口煙嗆著了,使勁兒大聲咳嗽,申田田怒目相向:「怎麼!你有意見嗎?」

  「沒有,沒有!」簡懷魯連連擺手。

  「我沒說錯吧!他不是羽士……」簡容咋咋呼呼,嗪到方非面前,大耍飛行雜技,簡真卻在一邊傻樂,大個兒心懷鬼胎,害怕方非做了羽士,從此高過自己,如今大方其心,眾人心裡數他笑得最高興。

  這天走了一半,終於出了山區,抵達靈河岸邊。

  華蓋車跨進河水,變身為船,八條長腿劃水如飛。行駛了一會兒,前方傳來轟轟的水響。河道上應聲湧起了一座山峰,蒼青翠碧,高拔雲天,方非不由心跳加快,這麼下去,華蓋車非得撞上山峰不可。

  水流俯衝直下,一眨眼,山峰壓到頭頂,方非心頭發慌,騰地站了起來。

  「進潛江咯!」申田田輕輕叫了一聲,眾人眼前發黑,水面下降,山腳下出現了一個大洞,華蓋車像是一支銳箭,嗖的一聲射進了洞中。

  觀物鏡裡一團漆黑,方非的心子別別亂跳——靈河到了這兒穿山而過,那座奇峰下面,居然藏了一條陰河。

  水勢平緩下來,地下空幽寂靜,劃水聲驚心動魄。河水忽地明亮起來,水下燃起了點點亮光,有的霜白,有的火紅,有的蒼青發冷,有的紫光融融,不一刻的光景,照得陰河一片通明。

  發光的是一群小魚,數量多得驚人,想是陰河深處,亙古不見天日,如同深海裡的水族,小魚也學會了發光。光亮五光十色,宛如河中的精靈,也許因為這個原因,簡真把它們叫做「靈魚」。

  靈魚活在至暗的陰河,卻有著喜樂的天性,有的沉潛在水下,搖頭擺尾,有的飛騰潛躍,小小的尾巴發出撥剌剌的水聲。它們絢麗非凡,將一條陰森森的大河裝點得流光溢彩,讓人讚歎造化的神功,有了前進的勇氣。

  洞頂兩岸鐘乳密佈,似有千千萬萬尊雕塑,一眼望去,漫無窮盡。方非仔細看去,石雕中間,有長手腳的魚,有持刀劍的蝦,還有舞大斧的蟹怪……無論何種生物,全都刻畫入微,就是蟹殼邊的細毛,也一根根的十分清楚——這不是天然生成,絕對出自智慧的手筆。

  方非越看越驚,正要發問,簡真豎起食指,噓了一聲,低聲說:「別說話,這兒是萬妖石窟,所有的石像都是妖怪雕刻的。」

  一邊的簡容也激動得發抖,聲音壓得低了又低:「看見了嗎?滿了五百歲的妖怪,都要到這兒來,刻上自己的雕像。」

  方非只覺得頭皮發炸:「妖怪為什麼這樣做?」

  「只有妖怪們才知道!」小東西的聲音活是毒蛇吐信,聽得方非毛骨悚然,懷疑他也讓妖怪附了身。

  石像大大小小,怪模怪樣,處在陰河深處,格外猙獰可怕。有雕像大得離譜,綿延數十裡,無數怪嘴橫在窟頂,似乎就要張口咬來;有的小巧玲瓏,一閃而過,根本看不清是什麼東西。參參差差的妖像中間,方非見到了兩張熟臉——大個頭的鬼眼妖蝠,長翅膀的蛇妖肥遺。

  妖蝠也好肥遺也罷,還有附近的雕像,無論大小,一個個依頭順腦,沖著一隻狐狸叩拜。那狐狸人立站起,神氣活現,石眼珠靈動有光,仿佛對人說話。

  「看到了嗎?」簡真說,「那只狐狸,可是一個妖王!」

  「妖王?」

  「對妖怪們的大王。你瞧,它手裡拿的什麼?」

  方非凝目望去,狐狸左手叉腰,右手拈了一支毛筆。少年心頭一跳:「那是……」簡真慌忙將他的嘴巴捂住:「別叫,嗐,不就是一支筆嗎?」

  方非抖索索的問:「狐狸、狐狸也會符法?」

  「有什麼好奇怪的?道祖支離邪的五大弟子,其中一個就是狐妖蓬尾。」

  小裸蟲有點兒犯暈,一時呆呆不語。華蓋車繼續向前,一路上,群妖朝聖的情形出現了好幾次,妖王有百頭百身的蛟龍、象頭熊身的怪獸、趾高氣揚的大鳥,還有一個圓不溜丟的怪東西——方非瞧了老半天,也沒看出個究竟,只好猜測那是一隻了不起的凳妖。

  一晃眼,妖怪群裡冒出了幾尊人像,有陰沉的男子,也有美貌的女郎,方非問道:「怎麼還有人呢?」

  「那不是人。」簡真搖了搖頭,「男的是魑魅,女的是花妖。」

  方非心中恍然,想到雙方冤仇深重,這時並肩站立,倒也叫人稱奇。

  這一座萬妖石窟,綿延了不知多少路程,妖像的數目,早已經超過了萬數的限制。活是一段長長的歷史,記載了古老生靈的榮耀和神奇。它們中的許多,都已經和光同塵——有的僵死山頂,有的腐爛海底,有的在深淵中支離破碎,更有的在人世間化成了灰。可它們的雕像留在了這兒,無論後來發生了什麼,造像的一刻,它們都是那樣的鮮活。

  沉思間,前面傳來叮叮響聲。簡懷魯本在椅子上呼呼大睡,應聲跳了起來,定眼注視前方。

  越往前去,聲音越響,忽地河水翻湧、靈魚四躥,嘩啦,白浪沖天,冒出來一頭巨大的水怪。

  怪物大得異乎尋常,聳在那兒,將一條陰河堵塞近半。它的腦袋像牛,可又無角;身子像魚,可又無鰭;胸膛左右長了一對利爪,腰身以下有一條獨腿似的尾巴。

  「昂!」怪物長叫一聲,聲如牛吼,震耳欲聾。

  簡、申夫婦變以臉色,雙雙揚起符筆。這時有人尖聲尖氣地說:「小不點,別擰淘氣,車裡有一個至道者、一個聖道者,你再胡鬧,他們非把你的腦漿子打出來不可。」

  方非尋聲望去,前言的洞窟頂上,趴著一隻又寬又扁的怪物,少說三畝大小,長了一個章魚腦袋,五條海星觸手,圓乎乎的大腦袋上,五隻眼睛幽幽發光,其中一隻長在頭頂,沖著眾人溜溜亂轉。

  「呼!」簡懷魯松了口氣,垂下筆來,申田田兀自緊張,指著水怪不放。

  「老章魚……」簡懷魯還沒說完,扁怪物尖聲大叫:「我可不愛別人叫我老章魚。」

  「那就是老海星!」簡懷魯有些不耐,「你不在海裡過活,來這裡做什麼?」

  「沒看見嗎?」海星怪揚起五根觸角,借著靈魚光亮,可見觸角上纏了粗細不等的三根鑿子、一大一小兩個鐵錘。海星怪尖聲說:「我來給自己造座像!」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