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震旦1·仙之隱 | 上頁 下頁
五十一


  好走歹走,走了半天,華蓋車停頓下來。申田田收筆一看,簡懷魯躺在灶邊,口流涎水,酣醉不醒。申田田上前一腳,踢得丈夫嗷嗷直叫:「你做什麼你?」

  「死酒鬼!」申田田直噴粗氣,「留雲村到了!」

  「這麼快?」簡懷魯爬起身來,使勁揉捏痛楚。

  「哼,再睡一覺,也該到玉京了!」

  「嗐,什麼話?」簡懷魯抖擻精神,「我要進村幹活,你們是惡跟我去?」

  「我,我!」簡容小手亂揮。

  簡懷魯一笑,沖方非招收:「要瞧通靈鏡嗎?你也來吧!」

  方非求之不得,剛才吃足了苦頭,正好出去放風,一行人剛要下車,申田田忽地招呼:「簡真,你上哪兒去?」

  大個兒躲在方非身後,本想渾水摸魚,忙說:「媽,我去看一眼,就一眼!」

  「半眼也不行!」申田田沉下臉來,「老實點兒,你今天的功課還沒做完!」

  「媽!」簡真一聲哀號,樣子痛苦不堪,可是任他呼天搶地,母親就是不為所動。

  簡懷魯笑著在前引路,方非走了幾步,回頭一看,簡真矮了半截,不住抬手抹淚,那樣子十分可憐。

  山重水複,忽見一座村落,村中的房舍都很古老,其中一座院落,傍依一棵大樹,樹身繞著牆壁生長,久而久之,再也分不清哪兒是樹,哪兒是屋,仿佛天地開闢,就已經連在了一起。

  簡懷魯豎起洞簫,吹奏起來,曲調歡快灑脫,像是一溜水珠跳出泉眼,在太陽下面閃閃發光。

  「吹花郎來咯!吹花郎來咯!」一群小孩子從屋裡跑了出來,圍繞簡懷魯又蹦又跳。

  「喲!」靠樹的院子裡走出來一個老太太,青山白髮,面頰紅潤,「吹花郎,稀客呀!」

  「呵!」簡懷魯放下簫管,仔細端詳老太,「莊道師,您可越活越年輕了!型號我家母老虎沒來,要不然,哈,非吃您的飛醋不可!」

  「貧嘴東西!」莊老太笑裡含嗔,目光一轉,落在方非身上,眼裡閃過一絲驚訝,跟著招手說,「進來吧,我這院子也該打理一下了。」

  簡懷魯笑著上前,簡容叫聲「莊姥姥!」老太太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說:「小小年紀就會飛啦,將來可是一個好羽士!」簡容得她誇獎,樂得合不攏嘴。

  「近來生意可好?」莊老太又問。

  「不太妙!」簡懷魯歎了口氣,「都市里都不用吹花郎了!」

  「哦!」莊老太若有所思。

  「您還沒用鏡花符嗎?」

  「嗐,那些假花假草有什麼意思?咱們山裡人,就圖一個實在。」庭院裡雜草叢生,莊老太站在庭中,指東指西:「這兒開兩樹玉斑梅吧!一樹朝東,一樹朝西;這兒開天龍堇,一半深紫,一半淡銀;這面牆掛淩霄花,白的、紫的,花朵越大越好;這裡結一隻花鳳,羽毛用瓊花,尾巴用滿月草,花冠用銀霜菊,眼睛嘛,用蛇眼蘭好了!這棵白檀叫水蠶蛀壞啦,你先把它救活,如果再開一樹小花,我可就謝謝你了……」

  老太婆人老嘴快,說話如連珠放炮,要不是那一頭白髮,真不知她是個老人。

  簡懷魯一邊笑眯眯聽著,一邊將手伸向腰間的絲帶,絲帶上縫了幾十個笑彌芥囊,裡面裝滿花種。簡懷魯不時摸出種子彈出,花種好似飛蟲,嗡嗡鑽進土裡。

  不等莊老太說完,簡懷魯豎起洞簫,嗚嗚咽咽地吹奏起來,不經意間,庭中湧現星星綠意,仔細一瞧,竟是許多嫩芽。

  簫聲漸吹漸高,嫩芽生長如飛,兩樹梅花率先開放,紅花瓣上白斑點點,恍若一片碎玉;跟著簫聲飛高,淩霄花也應聲冒出牆頭,粉紅姹紫,攀簷掛壁;這邊還沒開完,那邊曲調下沉,天龍堇接連怒放,與淩霄花上下掩映。

  簫聲急促起來,好似推波助瀾,只見庭中花浪翻騰,結成了一隻絕美的花鳳,花羽繁亂,眼如碧玉,輝煌絢爛得不可思議。

  白檀樹枝幹枯槁,本來死氣沉沉,隨著簫聲變化,樹幹裡爭先恐後地爬出了許多白色的蠕蟲,成百上千地死了一地。芸芸綠草自下躥起,將蟲屍盡數吞沒。白檀起死回生,綠葉間吐出霜白的小花,散發一股幽幽的香氣。

  一支曲子的工夫,庭院換了模樣,方非看得如癡如醉,想不到小小一管洞簫,竟有如此魔力。

  「莊道師,完了!」簡懷魯收起洞簫,微微一笑。

  莊老太審視說:「這幾朵天龍堇還是染成金色吧。梅花太豔,淡一點兒好;花鳳的尾巴太素,放不起鳳尾的名聲;白檀花麼,跟樹幹太接近,換成淡黃色的更好!」

  「開花容易染花難,這可要費一點兒工夫。」簡懷魯炸了眨眼,「莊道師,您的通靈鏡還在嗎?」

  「在,怎麼著?」

  「借用一下,我來給花染色,您帶這孩子進屋,查一查沖霄車失事的消息!」

  「對!」方非一陣心跳,「您有它的消息嗎?」

  「隨我來!」老太婆轉身進屋。

  屋內陳設簡單,氣氛有些陰森,牆壁上可見大樹的枝幹,方非剛一進門,眼前白影亂閃,似有什麼貼面飛過,他嚇得倒退半步,定眼望去,滿屋碗盤亂飛,瓷器彼此撞擊,發出悅耳的響聲。

  「安靜!」莊老太一聲斷喝,瓷器們一哄而散,逃竄間你沖我撞,茶壺碰缺了嘴,杯子擠掉了耳朵,一個瓷盤笨頭笨腦,咣當撞在了一面牆上。

  碗碟鑽進碗櫃,砰地拉上了櫃門:沒嘴的茶壺回到了茶几,周邊環繞著幾隻破杯爛盞,活是一隊士兵,剛剛打完了敗仗;最可憐的還是滿地的瓷片,碎片瑟瑟抖動,發出聲聲嗚咽。

  「唉!」莊老太符筆輕揮,碎片接連跳起,合成一個瓷盤,噌地鑽進碗櫃,櫃子裡哐啷亂響,好一陣才平靜下來。

  莊老太拿起茶壺,倒了一杯茶給方非,一想到剛才的情景,方非茶興索然,趁著老人轉身,連杯帶茶地放了回去。

  莊老太找出一面青銅古鏡,銅綠斑駁,黑色的鏡面暗無光彩。

  「甲辰四二次車!」莊老太筆尖一抖,鏡面出現了六個淡青小字,方非望著字跡,只覺口乾舌燥,恨不能化身光線,自行投入鏡裡。

  字跡化為了一隻人眼,人眼連連眨動,跳出來一串圖景——茫茫的山林裡,沖霄車的殘骸到處都是,殘骸死而不僵,其中一片斷翅,還在上下撲騰。

  「太慘了!」一個花枝招展的女道者站在殘骸前方,神色無比興奮。

  「今天早上,風巨靈大鵬襲擊了甲辰四二次車,這輛沖霄車剛從紅塵進入震旦,據悉,超過十名道者遇難,還有三人不幸失蹤,遇難者包括至人院新晉院士、兜率城的白虎幹嶄。沖霄車徹底損毀,三劫門交通司宣稱,該車修復無望,如要新車代替,鬥廷必須增加撥款。喏,現在讓我們通靈一下巫史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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