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震旦1·仙之隱 | 上頁 下頁
十九


  「第一條,一旦入道,不可停止;第二條,腳踏實地,不得飛行;所以說,你還是老老實實地蹬車,別打偷懶的主意。」

  換在平時,方非一定罷工不幹,但聽第一條法則,眼下如不向前,無間小道消失,還不活活困在地底?想到這兒,他忍氣吞聲,悶悶地問:「不是說三條法則嗎?怎麼才兩條?」

  「第三條啊?」少女得寸進尺,居然賣起了關子,「晚些再告訴你!」

  幸好坡道不算太長,方非兩腿抽筋的當兒,微光撲面,忽又到了地面。他掃視四周,悠長深邃,不像普通的大街,倒像是一條水泥的甬道。地面坡度不大,可是磕磕絆絆。疑慮間,一聲銳響悠悠傳來,仿佛龐然大物口吐長氣,哢嚓聲連綿不絕,一時間越來越近。

  「地鐵隧道!」方非恍然大悟,一抬眼,兩束強光筆直投來,一列地鐵從黑暗裡冒出了頭!他低頭一看,指隱針凝然不動,始終指著前方!

  單車撞地鐵,開什麼玩笑?方非快要哭了出來,滿心都是棄車逃命的衝動。

  「逃?不逃?」有生以來,他還從來沒有這樣猶豫,偏偏緊要關頭,少女一聲不吭,靜靜待他自行決定。

  列車風馳電掣,刹那已經逼近。方非騎在單車上面,幾乎嗅到了鋼鐵巨獸的呼吸。緊跟著,他做了生平最出格的一件事——不閃不避,迎著列車沖去。

  狂風大作,雷車如同一隻小鼠,哧溜鑽進了巨獸的肚皮。

  雷車向前,列車向後,兩兩閃電交錯。方非的左右兩邊,擠滿了晚歸的乘客,一個個神情木然、無知無覺,他身在其間,活是大河裡暢遊的魚兒,短短的一瞬,身邊流過了人家百態——形單影隻的上班族、疲憊依偎的情侶、遲暮消沉的老人、激昂交談的學子……一聲呼嘯,列車終於過去!方非的心子別別亂跳,渾身熱血沸騰,回望身後列車,恨不得再來一次。

  接下來,方非騎車穿過了六幢大廈、七道圍牆,還經過了一間熱鬧非凡的超市。

  騎了不知多遠,燈火漸漸稀落,道路越發泥濘。單車一到郊外,一股不安湧上心頭,如果在城裡,周圍的人類眾多,縱無實在幫助,也是莫大安慰。可是到了荒郊野外,人煙稀少,一想到身後的妖怪,方非就覺形單影隻,渾身不寒而慄。

  「行了!」燕眉終於大開金口,「小裸蟲,下來歇歇!」

  方非跳下車來,一跤摔在地上。他就勢躺了下來,雙腿好似不歸自己,衣褲早被汗水浸濕,肺裡面像是著了火,咂一咂嘴,滿嘴都是濃烈的血腥氣。

  燕眉抬頭望天,一點星光孤懸東方,不由悵然說:「天要亮了!」

  這句話沒頭沒腦,方非忍不住問:「天亮了又怎樣?」

  「第三條法則:曙光一現,道路消失!」女道者歎了口氣,「無間小道,只有夜裡才有的!」

  「夜裡才有?」方非驚叫,「怪物來了怎麼辦?」

  「附近有一個山洞,可以暫時藏身……」看見方非臉色,燕眉微微一笑,「小懶鬼別擔心,這一次不用騎車,走過去就行!」

  兩人徒步行走,女道者足不點地,好似在草葉尖兒上滑行,一晃眼,就把方非拋在了身後。從後面看過去,她的雙腿修長,腰身纖細,白衣隨風飄舉,恍若初冬的新雪。少女走過的地方,靈光飛動,就連枯寂的山嶺也活潑起來!

  方非的心裡暖洋洋的,恨不得跟在少女身後,一直走到天地的盡頭,他又歡喜,又急切,腦子一熱,衝口而出:「燕眉,問你一件事好嗎?」

  「什麼?」少女並不回頭。

  「怎麼……」方非遲疑一下,輕聲說,「怎麼樣才能成為道者?」

  「咦?」燕眉轉身瞪視少年,「你想做道者?」

  方非的心子砰砰狂跳,極力鼓起勇氣,使勁點了點頭。

  「你?」燕眉盯著方非一會兒,臉色忽明忽暗,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兒,她搖了搖頭,「小裸蟲,這句話,從今以後,你不用再提了!」

  「為什麼?」方非只覺一股冷氣從尾椎躥到頭頂。

  「不用就是不用!別的,你不必知道。」燕眉看了看天,轉身走開。

  方非挨了一記悶棍,自信心大受挫折,可是燕眉神秘兮兮,不肯說出理由,反而叫他心中不服。他憋了一股悶氣,少女走得越快,他越是不肯落後,走到雙腳腫痛,也不吭上一聲。

  翻過一座山崗,東方已經發白,山下有一個隧洞,一列火車呼嘯駛出。

  「到了!」燕眉一指遠處。

  「在哪兒?」方非左右瞧瞧,不見山洞。

  「那裡不是?」燕眉一努小嘴。

  方非凝目望去,前方並排兩塊巨石,中間夾了一條石縫,一指寬窄,三米長短,石縫裡面透出來一股寒氣。

  「這是山洞?」方非大為疑惑。

  「怎麼不是?這裡是山川靈氣宣洩的地方,紅塵中,只有這一股靈氣,才能隔斷鬼眼蝠的眼睛。」

  「鬼眼蝠的眼睛?」方非打了個冷噤。腦海裡閃過那雙血紅的眼珠。

  「鬼眼是白叫的嗎?那雙血眼十分厲害。任你銅牆鐵壁,它也一眼看穿。別忘了,妖怪裡面,最先發現隱書的就是它們……」燕眉伸出手,按上了左邊的大石。方非只覺腳底震動,兩塊大石徐徐挪開,露出了一個狹長的洞口。

  燕眉閃身進洞,方非吐了吐舌頭,也跟了進去。前腳進洞,身後的巨石無聲合攏,把旭光隔在門外。

  少女燃起「一指燈」,白火映照四周,泛起漣漣光暈。山洞足有禮堂大小,裡面冷氣森森,蒼白的鐘乳石掛在頭頂,不時垂落滴水,發出叮咚的響聲。

  亂石間藏了一眼幽潭,方非騎了半夜單車,看見了潭水,喉嚨裡就像是著了火,他俯身掬起一捧,冷水入口,渾身打了一個哆嗦。

  白光落在潭心,照亮了一塊黑石。黑石一米見方,儼如一座小小的石台。奇怪的是,石台的四角各插了一面小旗——第一面騎上畫了一條黑蛇;第二面旗上畫了一隻紅眼蝙蝠;第三面旗,畫了一頭六翅飛蛇;剩下的一面,畫了一隻古怪的小蟲,形似蚊蟲,漆黑多須。

  方非十分驚訝,回頭大叫:「燕眉,快來看!」

  「什麼?」燕眉看見黑石,臉色刷地慘白,失聲叫道,「方非,你動過那旗?」

  方非搖了搖頭。燕眉松了一口氣,一把拉起他,退到一塊鐘乳石的後面,又從彌芥囊裡抽出七支玉簽,每支長約一米,顏色各不相同,簽上發出七種色光,光芒交織起來,好似一口無形的彩鐘,把兩人扣在了下麵。

  「這是幹嗎?」方非十分不解。

  燕眉豎起食指,做出噤聲手勢,又指了指那快黑石:「那是一座黑壇!小裸蟲,我們鬼迷心竅,闖到鬼八方的賊窟裡來了!」

  「鬼八方……」方非來不及細問,地面震動起來,洞口的巨石分開,飛進來一隻蝙蝠。蝙蝠個頭碩大。渾身綠毛,就地一滾,化為了一個綠袍男子。

  方非吃了一驚,還沒來得及張嘴,燕眉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口鼻。方非一聲悶叫堵在了嘴裡,心子撲撲撲一陣亂跳。

  綠袍人轉過身,一縷曙光透過石縫照在臉上。他看起來不過二十歲,雙頰蒼白,鼻樑高聳,眼睛深深陷落,眉毛十分淺淡。

  他神色迷惑,抽了抽鼻子,似在嗅些什麼,跟著右手翻出,多了一管毛筆。綠袍人口唇開合,毛筆橫向一揮,憑空跳出來一個慘綠的火球。

  火球好似一隻巨大的眼珠,骨碌碌地轉個不停。綠焰中發出唧唧怪叫,綠光照過的地方,鐘乳仿佛融化,石塊後面的一切,全都一目了然。

  這個人起了疑心,正有法術巡視全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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