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震旦1·仙之隱 | 上頁 下頁
十八


  方非一抬頭,不知什麼時候,屋樑間亮起了許多黃光。一眨眼,如同瘟疫蔓延,黃光斑斑點點,越聚越多,漸漸佈滿了四壁,又向地板蔓延。屋子裡昏黃一片,充滿了腥臭的氣息。

  呱,一道黑影躥到近前,形如一條大蛇,兩點黃光,正是它頭上的雙眼。

  火光閃過,火劍輕輕一繞,黑蛇斷成了兩截,斬斷的地方卻沒有流血,兩截斷蛇飛似的躥到了遠處,糾纏兩下,忽又變成了一條整蛇。

  如同聽見號令,四下裡躥出來無數條黑影,向著兩人飛快爬來。方非嚇得靈魂出竅,到了這時才叫出聲來:「天啦,這是什麼鬼東西?」

  「烏有蛇!」燕眉倒退兩步,反手拽起方非,縱身跳上火劍,火劍向前飛馳,一路沖出房門。少女右手揮筆,筆尖吐出紅光,黑影四面散開,呱呱呱的聲音不絕於耳。

  兩人一陣風似的來到客廳。方非遊目望去,心怦怦亂跳,客廳裡也黃光密佈,除了顏色不同,真像是漫天的星斗。

  剛剛沖出大門,頭頂狂風大作,一群鬼眼蝠惡狠狠撲了下來。

  「去!」燕眉揚起筆鋒,畫出了一道長長的閃電,妖蝠尖叫亂飛。她殺出一條生路,轉眼一看,雷車停在樹下,周圍的黃光遠遠避開。少女心頭一喜,拉著方非跳了上去,大聲說:「小裸蟲,快蹬車!」

  方非頭昏腦漲,應聲蹬踩踏板,院子裡猝然一亮,電光從天而降,鬼眼蝠紛紛慘叫落地,烏有蛇化作道道黑氣,如癲如狂,四處亂竄。

  雷車正是這一群妖怪的剋星,電光大開大闔,一路沖出院子,呼地一下飛了起來。

  車輪剛剛離地,剝,聲音不大,聽起來古怪驚心。方非忍不住掉頭望去,駭然發現,那座老宅正在消失——先屋瓦,再圍牆,從上到下,從裡到外,乃至於庭中的大槐樹,整座老宅漸漸透明,直到化為了一片烏有。

  「呀!」方非嚇得不輕,嘴裡結結巴巴,「房子、房子……」

  「叫什麼?」燕眉冷笑一聲,「房子被烏有蛇吃了!」

  「蛇吃房子?」方非幾乎神志錯亂。

  「這些臭氣包什麼都吃,石頭啊,鐵塊啊,哼,小裸蟲,再不跑快一些,連你一塊兒吃了……」少女恐嚇沒完,一陣狂風劈頭蓋臉地刮來。雷車向下一沉,怪風卷過頭頂,聲如悶雷滾過,方非一抬頭,虛空中閃出一個怪影,蛇頭長身,六翅怒張!

  「肥遺!」方非無比吃驚,「這東西不是死了嗎?」念頭剛剛閃過,兩眼忽又一陣發黑,飛車向左躥出,讓過了肥遺一撲,接下來翻了個筋斗,筆直向上躥升。

  天風刮面生痛,方非手攥車把,整個兒掛在車上。他的心中無比懊惱,就在剛剛消失的房子裡面,有他的行李、他的字帖,還有許多父母的遺物,包括那一張一家三口的合影。可一瞬間,這一切全都沒了,被蛇吃掉了——這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要不是形勢逼人,方非真想癲狂大笑。

  一扇巨翅從左掃來,幾乎把他砍成兩截。方非嚇出一身冷汗,低頭望去,先前的肥遺還在下麵,蛇頭高昂,露出黃乎乎的獠牙。

  「還有一隻?」方非的心被掐了一把。天啦,兩隻肥遺?他恨不得大哭一場。兩聲怪叫刺破耳鼓,蛇妖一上一下,形如兩把黑森森的利刃,剪斷月色,交錯撲來。

  雷車還在上升,肥遺越逼越近,狂風刮得放非睜不開眼睛!

  「完了!」這念頭剛剛冒頭,雷車徒然向下一沉。

  這一落快得出奇,他還來不及難受,車輪已經哐啷著地。想必落得太快,哧溜一聲,單車滑出了老長一段。

  方非扭了扭身子,感覺四肢還在,不由長長松了一口氣,抬頭看去,兩隻肥遺凶性發作,正在空中賣力地扭打。他愣了一下,忽地明白過來——燕眉故意上升,引得肥遺雙雙追趕,到了恰當時機,忽又猛然下降。這麼一來,兩隻蛇妖撞在了一起,它們乖戾狠毒,忘了正經獵物,自相殘殺起來。

  遠遠傳來呱呱的叫聲,方非回頭一望,吳有蛇著地爬行,比煙還輕,比風還快;填上的貴眼蝠成群結隊,翻翻滾滾,像是一大團烏雲。

  方非慌忙蹬車,才蹬兩下,忽聽燕眉叫聲「停下」。

  他一愣回頭,少女一手握著毛筆,一手挽起那卷長長的圖軸,她正眼不看方非,只冷冷說道:「小裸蟲,你要開船嗎?」方非低頭一看,他慌不擇路,前輪駛到了河堤邊上。

  烏有蛇、鬼眼蝠越逼越近,肥遺忽也放棄了爭鬥,雙雙猛撲下來。方非心急如焚,大叫:「燕眉,怎麼辦……」

  「慌什麼?」少女的雙眼不離卷軸,念誦了兩句,一揚筆,「指隱針」跳出錦囊,懸空停在方非的正面前方,火針溜溜亂轉,盤上的文字噴吐青光。

  「小裸蟲!」燕眉的聲音十分沉靜,「針指哪兒,你就騎向哪兒!記住,不管遇上什麼,你都不許停車……」

  火針指向右方,形勢危急,方非來不及多想,一擰車把,向右沖去。沖出不足五米,指針忽又左轉,他又慌忙向左,本來一條直路,偏偏走得彎彎曲曲。

  正發愁這樣下去,必被妖怪趕上,可是就在這時,兩人的四周出現了離奇的變化——兩隻肥遺停止俯衝,盤空逡巡不下;鬼眼蝠忽聚忽散,好似沒頭的蒼蠅;烏有蛇流水似的從兩邊淌過,最近的黃光離兩人不到一米,偏偏視而不見,一窩蜂地越過了雷車,亂紛紛地聚成一團。

  方非吃驚極了,蹬起車來不免鬆懈,冷不妨頭頂一痛,燕眉輕喝:「別分神,留心指針。」

  「這些怪物好像、好像看不見我們!」

  「這是一條『無間小道』!」燕眉略略一頓,「無間小道,不陰不陽,不生不死,只要順道前進,就可以隱蔽一切形跡。別說這些臭東西,就是它們的主子來了,也休想看見我們……」

  這時火針指向東南,方非轉車直進,忽見前方長了一棵數人合抱的大榕樹,如果再向前去,必然一頭撞上。

  方非想要刹車,燕眉先已猜到了他的心思,叫聲「不許停車」。方非無法可想,只好硬著頭皮沖了上去。

  榕樹越來越近,眼看撞在樹上,嘩,樹幹分開,露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空隙,雷車一無阻攔,筆直穿過了樹身。

  奇跡發生,方非機動不已,又見火針向北,急忙扭轉車身,不料前輪一虛,身子忽地騰空,低頭看去,幽暗的河水就在腳底流淌。

  「哎……」方非失聲驚叫,愣頭直腦地沖進了河裡!

  人車落水,無聲無息,一朵水花也沒濺起。車輪的下方,河水分成了兩半,連帶河底的淤泥,讓出了一條道路。

  雷車輕飄飄地落在了河底,車身的兩側河水滾動,害死兩道懸空掛落的瀑布。

  方非滿心恍惚,抬眼望去。天上的肥遺消失了,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圓月下面,鬼眼蝠三三兩兩,看上去十分混亂——他長長地送了一口氣,這才相信已經脫離了險境。

  河床狹窄,轉眼就到對岸,河堤是用石條堆砌,常滿了陰森森的綠藻。方非有了經驗,不假思索地沖向石壁,還沒靠近,石堤嘩地分開,露出一個洞口。

  洞裡一團漆黑,彌漫著腐土的氣味,道路傾斜向上,蹬起車來十分費力。方非不由大叫:「燕眉……」話才出口,少女笑著說:「小裸蟲,你先別說,我知道你打什麼主意!」

  「你知道?」方非半信半疑。

  「你要雷車起飛,對不對?」

  「對呀,累死我了……」方非呲牙咧嘴。

  「那可不好辦。小裸蟲,這一條無間小道有三條法則,違反了任何一條,小道就會消失!」

  「還有法則?」方非又驚又氣,自覺落入了一個事先設好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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