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前傳 | 上頁 下頁
三十四


  那女子問過這句話,又站了良久,梁、蕭二人均不敢說話,忽聽那女子淒然道:「你好,你好……」說罷這句,砰的一聲,似乎撞在門上。梁文靖心一急,低聲道:「玉翎,你躲到被子裡去。」蕭玉翎皺了皺眉,脫鞋鑽入被子裡,露出螓首,一雙妙目望著梁文靖,迷惑不解。

  梁文靖長吸一口氣,推門而出,這一瞧不覺大吃一驚,只見那筵上唱曲的女子王月嬋身著輕紗,倒在門邊,面色十分蒼白。梁文靖忙道:「月嬋姑娘。」連喚兩聲,均不見答應,方才發覺這女子傷心過度,已然昏厥了。梁文靖心中有鬼,不敢叫人相助,無奈將她抱入房中,抬頭看時,只見蕭玉翎瞪著自己,目蘊怒氣。梁文靖忙道:「你先別急,待我解釋。」毛手毛腳,將王月嬋放到床上,又回身關門。

  蕭玉翎望著王月嬋,眼中露出厭惡之色,將身子遠遠挪開。梁文靖道:「你摸摸她額頭。」蕭玉翎道:「幹麼我來摸?」梁文靖訕訕道:「她是女的,我不方便。」蕭玉翎神色才緩和了些,摸了摸,道:「有些燙手。」

  梁文靖道:「約莫是病了。」忽見蕭玉翎面色不善,忙道:「你別生氣,這女子可憐得緊。」蕭玉翎冷冷道:「你倒會可憐人家。」梁文靖訥訥無語。忽見蕭玉翎跳下床來,赤著腳便向外去,忙道:「你別氣,她是淮安王的情人,與我……」

  話未說完,忽覺左頰劇痛,眼前金星亂飛,若非他內力遠勝以往,必被這一掌打昏過去,當即左手亂抓,將蕭玉翎右腕拿住,忽覺蕭玉翎左手又出,忙又以右手拿住她左腕。蕭玉翎此番挾怒出手,又快又狠,不料梁文靖看似亂抓,卻將她雙手盡皆抓住,一時大惱,欲要出腳,梁文靖早已知覺,猛一張臂,竟將她死死抱住。

  蕭玉翎被他抱緊,一掙未開,只覺那熟悉的男子氣息撲鼻而入,身子一軟,心中傷心委屈卻一起湧至,忽聽梁文靖叫道:「你聽我說。」蕭玉翎哭罵道:「還說什麼,淮安王不就是你嗎?這個不是你的情人嗎?」梁文靖跌足道:「錯了,你別哭,我不是淮安王,淮安王也不是我?」

  蕭玉翎一呆收淚,奇道:「這話當真?」梁文靖道:「若有半句虛言,讓我不得好……」尚未說完,忽覺蕭玉翎小口掩來,將那個「死」字堵了回去。梁文靖只覺那小嘴又軟又熱,正自心馳魂銷,蕭玉翎卻又移開雙唇,瞪眼道:「還不放開我。」

  梁文靖只得悻悻松臂。蕭玉翎道:「到底怎麼回事?你一字不漏說給我聽,哼,若有半點隱瞞,我就把你的心挖出來,瞧是怎麼長的。」梁文靖見她目光兇狠,只怕說得出做得到,一時哪敢隱瞞,將蜀道相遇,淮安遇害,被逼做替身之事一一說了。

  蕭玉翎聽完,呆了一會兒,恍然道:「敢情師兄殺的那人是真的,你……你卻是假的。」梁文靖連連點頭,忽又慚道:「我只是個沒用的鄉下小子,並不是什麼千歲萬歲,你會不會瞧不起我?」蕭玉翎啐道:「胡說八道,我喜歡的是你,又不是那個狗王,誰叫他長得像你,死了才好,要麼兩人一個模樣,叫人瞧了便不痛快。」

  梁文靖聽得眼中潮熱,喃喃道:「蕭姑娘,我……」蕭玉翎哼了一聲道:「姑娘這個稱呼,叫過別人,就別再叫我。」梁文靖道:「那……那……」蕭玉翎道:「那什麼?你以後叫我玉翎,至於什麼蠶兒姑娘,桑葉姑娘的,你叫人家去。」梁文靖呆呆望著她,只覺胸膛歡喜得要炸開了,真不知說什麼才好,猛地張臂,摟住蕭玉翎纖腰,連轉兩圈。

  蕭玉翎白他一眼,道:「你先別歡喜。床上這女子的事還沒說呢。」梁文靖無奈將她放下,把小樓之事支吾說了,又道:「我瞧她可憐得很,才代那淮安王說那番話的,你千萬不要怪我。」說罷偷眼瞧著蕭玉翎,見她面色沉靜,也不知是喜是怒,忽見她轉身坐到床邊,望了王月嬋半晌,忽地輕輕歎了口氣,道:「這麼說,這女孩子倒挺可憐。」忽又瞧著梁文靖,疑惑起來:「你和那個狗王長得相似,會不會也一樣壞。」

  梁文靖急得又要賭咒發誓,卻被蕭玉翎拉到身邊坐下,笑道:「別說啦,我信得過你。」轉眼瞧著王月嬋,歎道:「只是你這樣濫好心,哄了她一次,豈不又要哄她第二次?」梁文靖大覺苦惱,想要和蕭玉翎遠走高飛,卻又放心不下父親,若然留下來,不但危機重重,最為難的還是要面對這個女子。

  忽聽王月嬋咿唔一聲,蕭玉翎忙閃到床後,沖梁文靖眨眨眼。梁文靖也想躲避,卻見蕭玉翎又是搖頭。梁文靖莫名其妙,一時進退不得。忽見王月嬋睜開美目,瞧見他,眼圈兒一紅,又流出淚來,梁文靖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道:「姑娘……」還未說完,卻聽王月嬋淒然道:「你幹麼讓我進來?」

  梁文靖窘迫無比,忙低了頭不敢瞧她,只道:「你……你昏倒了。」

  王月嬋慘然一笑,道:「別說昏倒了,死了又與你什麼相干?」梁文靖額上汗出,忙道:「那可不成,你大好年華,怎能輕身?」王月嬋聽得這話,心頭不知是何滋味,一時淚如雨落,顫聲道:「你既然嫌棄於我,幹麼又要去小樓見我?既然見了,又為何要說那麼些不著邊際的話?與其這樣,還不如,還不如殺了我得好。」越說越難過,轉身向著內側,渾圓的肩頭不住顫抖。

  梁文靖不敢答話,唯有眼觀鼻,鼻關心,默然侍立,過了許久,才聽王月嬋哽聲道:「我方才昏迷之時,做了一個夢,那夢好生嚇人。那夢裡有人說,你其實已經死了……」

  梁文靖嚇得面如土色,身子一晃,幾乎癱軟在地上,卻聽王月嬋幽幽續道:「他還說如今的你,只是被鬼魂附體,借屍還魂……」說到這裡,她伸手拉住梁文靖的手,但覺熱乎乎的,心中悲喜交集,悲的是這情郎薄情寡恩,喜的是他尚且活著,並非如夢中所言。一念及此,不覺淚眼朦朧,望著他道:「我知道,那都是夢,不能當真的。可是,可是便要打仗了,也不知會發生什麼事,無論如何,你千萬要活著,只要你好好的,即便你不要我,我也不會怪你。」梁文靖被她拉著手,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身子僵如木石,動也不動。

  王月嬋為情所苦,心力交瘁,說了一陣,又昏睡過去,夢中猶自緊握梁文靖的手,須臾也不肯放開。蕭玉翎見她睡去,方才轉了出來,見狀醋意大生,狠狠在梁文靖手背上擰了兩下,梁文靖痛得齜牙咧嘴,偏又不敢叫喊,直待王月嬋睡熟方才抽手,取了單被,與蕭玉翎進隔壁書房安寢。

  蕭玉翎這幾日曆事太多,此時與心上人相見,心神鬆懈,不覺倦意湧來,倒頭便睡。梁文靖卻是生平第一次與女子同臥,溫香軟玉,近在咫尺,令他遐思紛紜,綺念叢生,況且又心憂明日戰事,一時胡思亂想,哪裡能夠入眠。

  至五更時分,梁文靖方才打了個盹兒,迷糊未久,便聽有人敲門,梁蕭二人同時驚醒。蕭玉翎使個眼色,梁文靖只得披衣出了書房,燃起燭火,卻見王月嬋新睡初醒,面如桃花,黛發散亂,見了他來,眉間流露出嬌羞之色。

  忽聽那敲門人道:「千歲還睡得好麼?」梁文靖聽出是王堅,忙道:「還好。」王堅咳嗽一聲,道:「昨日刺客沒抓著,一府人都沒睡踏實。只是事情急迫,不得不擾千歲清夢?」梁文靖奇道:「什麼事?」王堅歎了口氣,道:「韃子大軍到了,還請千歲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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