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前傳 | 上頁 下頁
十八


  二人均覺莫名其妙。殊不知公羊羽已將一道「浩然正氣」打入梁文靖體內,只是梁文靖渾渾噩噩,不得自知,唯覺精氣充沛而已。但方才他欲火焚身,無法忍耐,便縱身跳入溪水之中。這情形就如一塊熱炭拋入了冰水,欲火固然熄滅,但如此大熱大冷,事後必然大病一場,甚至從此留下病根,終身不治。

  梁文靖身子已為寒氣所傷,自己尚無知覺,但公羊羽留下的那股「浩然正氣」卻是天下第一等的純陽內功,初時潛伏于丹田,寒氣忽來,頓生感應,當即循脈而走,將入侵寒氣逼出體外。怎料梁文靖心意所至,「浩然正氣」氣隨意走,透指而出,竟將蕭玉翎的穴道也解了。

  梁文靖尚自琢磨那股怪異熱氣,蕭玉翎卻覺渾身輕快,一躍而起,一揮手打在梁文靖臉上。梁文靖驟然遭襲,什麼步法身法都用不上了,只覺得眼前金星亂迸,立地一轉,向後便倒。

  蕭玉翎銀牙緊咬,從石塊上跳下來,美目中透出懾人寒意,恨聲道:「小畜生,還有什麼話說?」梁文靖渾不料她一旦好轉,便如此兇惡,再摸摸口角,卻是滿手鮮血,不由氣道:「你幹嗎打人?」蕭玉翎冷笑道:「打你?哼,我還要殺你呢!你……你趁著姑娘動彈不得,在……在我身上亂摸亂碰,我,我恨死你了。」一想到方才情狀,自己什麼醜態窘態都被這臭男子瞧了去了,若不殺此人,今後休想安枕。

  想到此處,眼中寒光劇盛。梁文靖見她殺氣騰騰,忙道:「分明是你讓我碰的……」話沒說完,忽見蕭玉翎面露羞惱之色,縱身撲來,不覺魂飛魄散,爬起就跑,蕭玉翎嬌喝一聲,駢指如劍,刺向梁文靖後頸,梁文靖覺出風聲,情急叫道:「公羊先生。」

  蕭玉翎吃了一驚,縮手四顧,卻見山林曠杳,寒霧淒迷,哪有半個人影,轉眼瞧去,梁文靖正連滾帶爬,向前跑去。蕭玉翎怒極反笑,咯咯笑道:「死呆子,死到臨頭,還敢糊弄我?」施展幽靈移形術,一晃身,便攔在梁文靖身前,一把揪住他衣襟,喝道:「臭窮酸教你的鬼步法,你使給姑娘瞧瞧,哼,三三步,四四步,我瞧改成死死步,沒用步才對。」

  梁文靖正自驚惶,忽聽這話,一語驚醒夢中人,低頭瞧去,自己身處公羊羽留下的四十五個腳印之內,左腳正巧踩在「四三」位上,九宮圖由「一」至「九」九個數位組合而成,放在圖中,每個數字均以一組黑白圓點表徵,譬如「一」則為一個白點,「二」則為兩個黑點,「九」則為九個白點。圖中的「四」為四個黑點,雙雙排列,梁文靖所在的「四三」之位,正是從下往上數的第三個黑點,他此刻性命交關,智計忽生,依照公羊羽所教之法,身形忽轉,從「四三」之位躥向「五四」之位。

  蕭玉翎但覺手心一緊,嗤的一聲,掌心中多了一塊晶亮細綢。梁文靖卻掙脫己手,立在一丈之外。蕭玉翎怒叱一聲,縱身搶上。梁文靖見她來得兇惡,忙一轉身,歪歪斜斜跨出一步,已落向「六二」之位。蕭玉翎一撲落空,刹那間騰空踢出七腿。

  梁文靖生死關頭,忽地拋開一切神遊物外,片時間便從「六二」走到「八五」,連換七個方位。蕭玉翎七腿踢罷,卻沒沾著他一片衣角,不覺又羞又氣,斥道:「不許跑。」梁文靖見她嬌嗔模樣,不覺神為之搖,魂為之銷,脫口道:「我不跑便是。」忽見蕭玉翎撲來,又恍然驚醒,抬腿便換方位。蕭玉翎怒道:「說話不算,該死該死。」梁文靖訕訕道:「是是,實在該死。」但瞧蕭玉翎身形略動,忙又轉換方位。

  蕭玉翎罵道:「又騙人了。」一晃身,俏影搖曳,重重疊疊,正是幽靈移形術,梁文靖只覺她忽東忽西,一陣眼花繚亂,哪裡分得清虛實,唯有盯著地上公羊羽所留腳印,全力施展開「三三步」,左三步,右三步,前三步,後三步,忽走忽躍,漫無目的,然而東西南北,卻無所不至。只因這「三三步」出腳方向暗合九宮之理,平常人若不明其理,決計意想不到,乍眼瞧來,只覺該人一步數丈,形同鬼魅。是以饒是蕭玉翎身法如電,幻影萬千,在這四十五步之內,明明瞧見梁文靖身形,卻怎也追趕不上。

  幽靈移形術全憑一口真氣,蕭玉翎功力尚淺,不能持久,片刻便覺力乏,忽地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我也忒笨了,那臭窮酸不是說了,我站在一旁,瞧著他走,累也累死他。」當即跳開,笑吟吟負手而立。梁文靖見她不動,便也停下。蕭玉翎妙計落空,氣惱萬分,叱道:「死呆子,你怎麼不走啦?」

  梁文靖道:「你想累死我,我才不上當呢。」蕭玉翎不料這呆子素來傻裡傻氣,這會兒卻精乖得很,又好氣又好笑,從地上撿起一枚鵝卵石,冷笑道:「我倒瞧你走是不走。」抖手擲出,梁文靖躲閃不及,正中腿上伏兔穴,不由慘哼一聲,屈膝便跪,蕭玉翎大喜,撲將上去。梁文靖只覺影如山墜,勁氣壓頂,心頭一急,忽覺一股暖流自小腹湧起,順大腿疾透入膝,暖流所至,穴道頓解。梁文靖不明所以,但見蕭玉翎近在咫尺,躲閃不及,當即奮力一滾,雖只一滾,卻也不失法度,自「五一」位滾到了「六三」位。蕭玉翎又度撲空,俯身再揀一枚卵石。

  梁文靖大驚,哪敢停留,施展「三三步」,只顧飛奔,蕭玉翎以石子亂擲,梁文靖只覺身周銳風呼嘯,石子每每掠身而過,險到極點,不覺暗暗叫苦,但除了走得更快,卻也別無他法。不料他走得越快,體內那一股「浩然正氣」受到激發,湧遍全身,梁文靖如處陽春煦日下,渾身暖透,精力大漲,便似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一時足下生風,將那「三三步」越走越是純熟。

  蕭玉翎見梁文靖越走越快,漸自人影繚亂,難分難解,石子雖然拋擲雖疾,卻不知為何,總也無法及他身子,不覺心中冷笑:「臭小子你再快十倍又如何,瞧你能走多久。」她擲石不絕,存心累倒梁文靖,再捉來嘲笑一番。

  梁文靖雖有「浩然正氣」加身,奔走片時,也覺氣促神虛,汗水淋漓而下,心道如此下去,勢必被擒,舉目望去,東天發白,夜色將逝,再一低頭,腳下公羊羽留下的足印歷歷在目,不由忖道:「難道我離開這些足印,便不能行走了。」思忖間,臀部一痛,竟被一枚石子擦中。梁文靖大聲呼痛,蕭玉翎促狹道:「痛嗎,再來一下。」她手中早已備好數枚卵石,正要擲出,梁文靖忽地停步,雙手按腰,大口喘息道:「別扔了,別扔啦,我認輸,我認輸。」

  蕭玉翎不料他突然投降,驚疑不定,冷笑道:「你鬼頭鬼腦的,一定又在使什麼手段。」梁文靖忙道:「這回不敢了。」蕭玉翎道:「那好,你先過來。」梁文靖歎一口氣,從腳印之中走了出來。蕭玉翎笑道:「臭窮酸說你能勝過我,你能勝不能勝。」梁文靖搖頭道:「不能。」蕭玉翎得意笑道:「我現今殺你,你還手不還?」梁文靖大是躊躇,抬眼一看,但見蕭玉翎星眸生輝,雙頰含笑,也不知她此時到底是喜是怒。

  蕭玉翎此時心情大好,見他不語,便笑道:「你既然認輸,便不要再耍花槍,乖乖等我師兄來。」當下呼哨一聲,空中落下一個黑乎乎的物事,停在她的胳膊上,借著朦朧的曙光,梁文靖看得清楚,竟是一隻二尺來長的禿鷲,惡形惡狀,和蕭玉翎絕色容光相映襯,憑添幾分詭異之氣。

  蕭玉翎從懷裡取下一方手帕,系在那禿鷲腿上,笑道:「乖鷲兒,去吧。」那禿鷲始終沉默,聞言拍翅而起,在夜空中盤旋一匝,忽地穿入濛濛曙色,消失不見。

  蕭玉翎笑道:「這鷲兒神氣麼?」梁文靖嗯了一聲。蕭玉翎道:「它尋師兄去了,師兄一會兒便來。」梁文靖苦笑道:「姑娘,我當真不是淮安王,我叫梁文靖,合州人士,寄居華山,你們認錯人了。」蕭玉翎瞧他一眼,鄙夷道:「你怕我師兄,故意編些假話來騙我是不是?虧你還是堂堂男子,事到臨頭,也不放豪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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