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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如今,當面不識,失之交臂,她若知道了,一定會氣得半死。

  為了探明兩名大內侍衛的究竟,夏夢卿本是急於要進入醉仙樓的,現在由於德怡也進入樓中,他不禁倒有點躊躇起來了,猶豫再三,才舉步走了進去。

  樓下滿座酒客中,沒有那兩名大內侍衛在內,於是直上二樓。

  甫上二樓,一眼便看見那兩名大內侍衛正共據一席,坐在東邊角落裏。

  美郡主德怡則無巧不巧地坐在附近的一副座頭上。

  而更巧的是,除了德怡左側空著一張桌子外,整個三樓已是座無虛席。

  他劍眉微皺,暗暗一陣苦笑,只有硬著頭皮向那空座走了過去。

  德怡這時也已發現了他,似乎微微一怔,訝然的目光,一直把他送到座位上。

  這雙目光,使得夏夢卿微感不安,他故作未見。入座後,立即轉臉望向窗外,不過他始終沒有放過那兩名大內侍衛的動態。

  未幾酒菜送了上來,他開始低頭淺飲獨酌,儘管是低著頭,憑他那一身絕世功力仍然可以監視全場,他已漸漸發覺德怡不但頻頻偷瞥,注意著他,而且竟似乎也很留意那兩名大內侍衛的談話。

  難不成她也和自己一樣?早已洞悉內情?

  很顯然地,那兩名大內侍衛沒有認出夏夢卿,更未認出德怡,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那皇命緝拿的人,此時正坐在他們身旁,並且還在注意著他們。

  這兩名大內侍衛似乎根機警,起先都是相對默默地吃著悶酒,即或有所交談,也只是些不關痛癢的私人瑣事,天南地北、東拉西扯,不著邊際。

  然而,在三杯黃湯下肚,酒酣耳熱之後,他們便漸漸地忘了所以,失了謹慎。

  只聽那居左的一名黑衣老者道:「吳老,快點吧,別耽誤了正事。」

  居右黑衣老者冷哼一聲,翻了翻微帶醉意的老眼,寒著臉道:「急什麼?時間還早,約期未至,皇上不差餓兵,天大的事也得填飽肚子再說。」

  幾句話顯示他正有著滿腹牢騷,那居左的黑衣老者似乎頗有同感,放下杯子,皺起眉頭:「說得是,同樣地當差,那些紅衣喇嘛可比咱們神氣得多,他們吃得痛快,幹得舒服!就拿這趟出京辦事兒來說吧,通風報信、跑腳的事兒是咱們的;坐在那兒大吃大喝,睡舒服覺的是他們,不想還好,想起來就惱人,咱們這幾天可曾好好地吃喝過?好不容易撈上一頓,又得趕急趕忙地好像搶寶似的。」

  那居右黑衣老者似是拿酒出氣,猛乾了一杯,恨聲道:「說這些做什麼,要怪怪自己,怪不得別人,誰教咱們當初投錯了胎?誰教咱們貪圖什麼狗屁榮華富貴?瞎了眼睛糊裏糊塗地混了這份差事?帶刀侍衛,官同四品,多好聽!說穿了還不是供人驅策,看人臉色行事的鷹犬,我要不是顧慮江湖上沒處安身,如今聲名更臭,早就撒腿了!」砰地一聲放下杯子,提起酒壺又自斟了一杯。

  那居左黑衣老者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道:「算了吧,吳老,別提了,披上了這層虎皮,一輩子就別想再脫掉了!這碗飯命中注定,吃定了,牢騷歸牢騷,做事歸做事,岳鍾琪這個人不太好惹。」

  居右黑衣老者冷哼一聲,接口道:「傅侯英豪蓋世,功勳彪炳,雖然身在軒冕,宇內武林卻沒有一個不欽佩敬仰的,如非一道聖旨壓在頭上,王八蛋才做這種差事,岳鍾琪他有什麼了不起?我就不相信他敢把傅侯怎麼樣。」

  居左黑衣老者近乎自嘲地笑了笑,道:「吳老,別忘了,他如今是奉密旨行事,傅侯到時候也不能不低頭,縱然他不敢對傅侯如何,處置咱們老哥兒倆卻是如同殺雞宰猴啊!」

  這幾句話頓使居右黑衣老者機伶一顫,立刻酒醒三分,臉色微變,哼了一聲,沒再開口。

  他不再說話,那居左黑衣老者也就跟著默然。

  過了一會兒,這兩名大內侍衛似乎已酒足飯飽,抹了抹嘴,丟了錠銀子,匆匆下樓而去。

  他們一走,美郡主德怡也忙自會了酒錢,跟了出去,臨走時還向夏夢卿投了懷疑的一瞥。

  夏夢卿聽了半天,仍然沒有聽出個所以然,不過,根據這兩名大內侍衛的談話,可知岳鍾琪正在某處地方等候他們報告消息,而他們所要報告的也必是有關傅小天伉儷的事,那麼,只要跟住他們,就不愁得不到消息。

  夏夢卿微笑點點頭,隔窗望著德怡遙遙跟在那兩個大內侍衛身後策馬緩馳,已經轉入另一條街道,忙也站起身子,準備結賬下樓。

  那知剛丟了銀子,忽見一名堂倌快步疾奔過來,滿臉堆笑地:「相公,剛才一位客官已經代相公付過酒錢了。」

  夏夢卿呆了一呆,訝然說道:「付過了?是不是你弄錯了?在這兒我沒有認識的人啊……」

  「不會不會!」那堂倌肯定地道:「相公,這錯不了,剛才那位客官曾對小的指明了座頭,相公可是貴姓夏?」

  夏夢卿又復一怔,道:「不錯,我是姓夏……」

  「這就更沒有錯!」堂倌笑道:「剛才那位客官走時付了兩份酒錢,指明座頭說是替夏相公付的,還說是相公多年的好朋友……」

  夏夢卿生平第一次遇上這種事一時之間被弄糊塗了,那兩大內侍衛與美郡主德怡先後下樓離去時,自己目光始終就沒有離開過他們一下,這斷然不是他們所為。那麼到底會是誰呢?莫非是某個認識自己的武林人物?但也不會不打招呼的啊?……

  夏夢卿深感詫異,正自沉吟,那名堂倌突然抬手在自己腦後拍了一下道:「該死,該死!小的怎麼竟然忘了,相公那位朋友臨走還留下一張紙條要小的交給相公……」

  探懷摸出一張摺了幾摺的寸寬紙條,雙手遞了過來。

  夏夢卿接過打開,略一注視,劍眉更加緊緊皺起。

  紙條上,數行狂草,龍飛鳳舞,勁道異常,寫的是:「閣下暗跟兩個大內鷹犬至此,目的必在傅小天伉儷的行蹤,今夜三更,請駕臨城東城隍廟當能獲知一切。酒資已經代付,不敢曰敬,聊表寸心耳。知名不具」

  既說知名不具,應該是個一見字條便知是誰的人。

  可是任憑夏夢卿搜盡枯腸,也想不出這字條出於何人之手。

  不用說,他一舉一動已完全落在此人眼中,要不然此人怎會知道他跟蹤大內侍衛進入醉仙樓的目的?

  此人是友還好,是敵那就未免有點令人可怕,看來,他今後可得多加一份警惕了。

  夏夢卿沉吟半晌,只得向那名堂倌展顏一笑,道:「我朋友很多,一時實在想不起是誰,你還記不記得是個什麼樣兒的人了?」

  堂倌想了想,道:「抱歉得很,進出的客人太多,小的已記不清了。」

  夏夢卿情知多問無益,搖頭一笑,道了聲謝,舉步走出醉仙樓。

  他直覺地意會到這不是一件尋常的事兒,腦中依然在苦苦思索著,無奈想來想去終屬徒然!只有搖搖頭,暫時將之拋開。

  看看天色,已是薄暮時分,他決定按照紙條所約,於今夜三更去城東城隍廟一觀究竟,看看那位替他付酒錢並留字的人,到底是什麼人物。

  暮色漸濃,距離三更時分依然還早,他不能就這樣閒蕩著苦等下去,總得先找個地方歇下腳來。

  丐幫在太原有分舵,只是他除非萬不得已,不願去打擾人家。

  略作思忖,便信步向前面不遠處一家客棧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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