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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夏夢卿目光如兩把利刃,凝注鐵別真,又問:「我以為你們那位皇上不會太放心傅小天,對麼?」

  鐵別真臉上驟起一陣輕微抽搐,夏夢卿冷電般目光直欲透視他的肺腑令他無從抗拒,終於點了點頭,道:「閣下說得不錯,自這件事發生以後,皇上對傅侯的信任已大不如前了。」

  夏夢卿聽了這話,打心底裏升起一絲歉疚,雙眉略一軒動,道:「另外又派了一些人出京,一面追緝失物,一面暗中又負有監督傅小天的使命,對麼?」

  鐵別真暗暗一嘆,點頭不語。

  夏夢卿淡淡一笑,道:「除了大內侍衛,你們那位皇上派不出別人,而且也不能沒有個帶頭的人,呼圖克內傷未癒,不克擔任這份責任,那麼那人是誰?」

  一切俱在人家料中,鐵別真還有什麼可顧慮的,當下咬了咬牙,道:「皇上日前召四川提督岳鍾琪入京……」

  夏夢卿聽得雙眉一皺,道:「夠了,你們那位皇上眼力不差,除了一個岳鍾琪,他也沒有人堪以起用的了……」

  突然面色一寒目射冷電,逼視那三名俗裝老者沉聲說道:「你們三個偌大年紀,應該深識民族大義,身為漢家世胄,不思雪恥復國,反而甘心做人鷹犬,供人驅策;像你們這種喪心病狂,為虎作倀之人,留之何用?本當立誅掌下,無奈我話已出口,下次再讓我碰上休怪我下手絕情。」

  三個黑衣老者被他這大義懍然的話兒罵得老臉通紅,垂下頭去。

  夏夢卿冷哼一聲,又轉向鐵別真一笑揮手:「沒事了,各位請吧!最後請記住,冤有頭債有主,要找我夏夢卿,倘敢亂來,絕不輕饒。」

  鐵別真默然不語,領著同伴轉身如飛而去。

  望著六名大內侍衛漸去漸遠的身影,夏夢卿臉上突然浮現了一片憂慮之色,雙眉也跟著皺起,呆呆出神,不言不動。

  一片戰雲頃刻間化為烏有,郝元甲好不興奮,大步向夏夢卿走來,一邊走一邊大笑著叫道:「痛快!痛快,這真是大快人心,夏少俠又為我們出了口怨氣,郝元甲委實是敬佩得五體投地……」

  突然發現夏夢卿那異樣的神情,微微一怔,笑容盡斂,訝然說道:「怎麼?夏少俠莫非……」

  夏夢卿淡淡一笑,道:「沒什麼,我覺得根對不起傅小天,也有點替他擔心。」

  郝元甲知道他為什麼歉疚,卻想不出他為什麼擔心,愣了一愣,正要發問。

  夏夢卿已接著說道:「郝舵主適才難道沒有聽到那喇嘛的話?弘曆忽於此召岳鍾琪入京,用意很明顯,就是要委以秘密使命,一方面對付我,一方面暗中監視傅小天。岳鍾琪在康熙年間,隨年羹堯平川藏有功,擢為四川提督,雍正時征準噶爾,拜寧遠大將軍,後來坐事丟職,至弘曆登基後始又獲啟用;此人文武全才,足智多謀,渾身是膽,稱得上是傅小天的一個勁敵……」

  郝元甲蹙眉點頭:「這個人我久仰了,不過,我料他不敢對傅侯……」

  夏夢卿搖搖頭說道:「在弘曆眼中,傅小天已是大不如前,岳鍾琪奉旨行事,不見得會有什麼顧忌,何況傅小天世代纓簪,赤膽忠心,性情剛強,寧可含冤殺身,也不願落個不忠之名。」

  夏夢卿可謂知心,傅侯確實是這麼一位頂天立地的蓋世奇男,這一番話直聽得郝元甲也不禁眉頭緊皺,暗暗擔起心來。望著受了感染的郝元甲,夏夢卿突又一笑說道:「傅小天既能冒死全交,為我夏夢卿受屈,夏夢卿又何獨不能捨生相報,為他洗刷清白?郝舵主且請放心,夏夢卿決心助他一臂之力,成就他百歲勳業,告辭了!」微一拱手,身形突然飄起,向西南方疾掠而去。

  身法迅疾如電,郝元甲連念頭都未及轉,便失去他的蹤影,只有望著他逝去的方向啞然苦笑,笑容未褪,突然挑眉瞪目,猛擊一掌,道:「夏少俠俠骨柔腸,劍膽輩心,丐幫豈敢不亦步亦趨略盡綿薄?對!就這麼辦。」

  回首目注愛徒小叫化,沉聲發令:「傳書各處分舵,就說珠符令有諭,沿途暗中護衛傅侯伉儷安全,快去!快去!」

  小叫化應了一聲是,拔步奔回破廟。

  ***

  夏夢卿離開了北京,取道太行,逕奔南荒。

  因為他在揣測,莫洪等羅剎三君在盜得釵、佛兩寶之後,必不敢在中原地帶稍作停留;為了安心鑽研釵、佛兩寶上所鐫刻的絕世武功,除潛返昔年老巢藏匿外,沒有別的地方可去。這樣,他還可沿途打聽傅小天伉儷的行蹤,暗中予以照顧。

  同時他又認為釵、佛兩寶所載武學,曠古絕今,玄奧無比,憑莫洪等羅剎三君的桌賦,短時期內絕難窺及門徑,所以,時間十分充裕,無須著急,他大可順便做些別的事兒。

  儘管他沒有全力趕路,天龍身法冠絕宇內,他的腳程仍比尋常武林人物快了兩倍有餘。

  這一天,他到了太原。

  太原府轄陽曲、太谷、太原、榆次、嵐、興、文水、交城、徐溝、祁等十縣及苛嵐州。

  為往來甘陝冀晉一帶的要衝之地,車馬穿梭,客商雲集,既繁華又熱鬧,人色品流極雜。

  夏夢卿足跡遍宇內,太原城他已來過多次,對他來說,舊地重遊,熟悉之至。

  他一入城便折南而行,準備先到城南那家聞名青陝的醉仙樓去坐坐。

  醉仙樓在晉陝是首屈一指的大酒樓,經常是上下客滿,座無虛席;在那兒,他也許能獲悉一些他所要知道的事情。

  正行走間,忽聞背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之聲。

  在這行人攘往熙來的大街上縱馬飛馳,似乎有點……

  他念頭還沒轉完,兩匹高大的健騎已然從他身邊擦過,一陣風般向前飛馳而去。

  路邊,響起行人的數聲驚呼,夏夢卿劍眉微挑,抬眼望去。

  馬上是兩個黑衣老者,他只能望見背影看不見這兩人的面貌,兩匹健騎已經馳至街道盡頭向西轉去,那正是通往醉仙樓的一條大街。

  就這一瞥,夏夢卿便已看出那兩個黑衣老者是來自帝都的大內侍衛,因為他們身上所穿的雖然也是一襲長袍,但那種長袍的式樣卻與一般人所穿略有不同。

  這就難怪了,大內侍衛大街馳馬,撞死個把草民又算得了什麼?小小太原府諒也不敢過問。

  大內侍衛輕易不出大內,恰於此時在太原城出現,不用說,當然就是隨同岳鍾琪出京執行密令的助手了。

  夏夢卿要找他們,如今有此發現,當然不會放過。當下冷笑一聲,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轉過街頭拐角,醉仙樓高聳的建築立即遙遙在望,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兩名大內侍衛的座騎,正雜在一大群馬匹中,拴在醉仙樓外的繫馬樁上。

  就在他快要抵達醉仙樓門前之際,蹄聲得得,又有一人一騎從他身旁越過……

  醉仙樓前車水馬龍,再來一人一騎,並不足為怪,可是這一人一騎卻使他心頭微微一震。

  鞍上的人兒有著一副無限美好的身形,乃是一個黑衣女子。

  這黑衣女子越過夏夢卿一馬距離之後,突然回頭向他看了一眼,隨即又蛾眉輕皺,滿面失望地,轉回頭去。

  當她看到夏夢卿時,夏夢卿正好也將目光投向她,就在這四目交投的剎那,夏夢卿感到心頭微震一下。

  那倒並不是因為馬上人兒長得容貌如花艷絕人寰,而是他驟然發覺這黑衣女子赫然竟是當朝親貴中,那位刁蠻的美郡主德怡。

  德怡那回首一顧後的表情,已說明她未能認出夏夢卿便是玉泉山上所見那位對月弄簫,使她恨得說不出理由的白衣文士。

  雖然她已聽傅小天說過,夏夢卿的廬山真面能使她那自命俊逸、瀟灑的哥哥德貝勒自慚形穢,不敢仰首;然而天下美男子不只是夏夢卿一個,她縱使懷疑,卻也不敢隨便相認。

  她這次跟在傅小天夫婦之後出京進了江湖,主要的原因是為了不辭天涯海角地尋夏夢卿出氣,挽回她那被夏夢卿摧毀得不可收拾的尊貴,雖然有時她自己也認為如此未免小題大做,可是,她卻說不出為什麼偏要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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