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獨孤紅 > 無玷玉龍續 | 上頁 下頁
一二


  「他們欺人太甚,我真想去找他們論論理,可是爹不讓我上廳裏去。」

  郭燕俠道:「一個『理』字,在這件事上行不通,諸叔是對的,鏢局裏的人雖不多,到底還有這麼幾個能辦事的,妹妹就不必操心去管了!」

  諸秀姑道:「我知道。」

  郭燕俠道:「時候不早了,妹妹也請歇息去吧。」

  諸秀姑低應一聲道:「洗澡水給大少打好了,在裏頭,換下來的衣裳請擱在外頭,我明天一早來拿。」

  她沒等郭燕俠說話,低著頭走了。

  望著那美好的背影出了門,消失在外頭的夜色裏,郭燕俠心裏有一份感激,也有一份歉疚與不安。

  轉身進了裏間,一大木桶的水,還在冒熱氣兒,乾淨的手巾搭在桶沿兒上,還有那股子熟悉的幽香。

  床上,被子已經拉開,紗帳也放下來了,床邊還放著摺疊整齊的一套乾淨衣裳。

  在「南海」,郭燕俠長這麼大也沒讓人侍候過,即使有,誰會侍候得這麼周到。

  他心裏又是一陣感動,一天了,有半天的僕僕風塵,也真需要洗個澡了。

  他洗過澡,換上乾淨衣裳,倒了洗澡水,往床上一躺,剛舒服。

  一陣雜亂的蹄聲由遠而近,夜靜了,聽得很清楚,恐怕不下百來匹。

  他挺身而起,穿穿而出,腳沒沾地,提一口氣便直上大廳瓦面。

  居高臨下,看得清楚,百來匹人馬,提燈的提燈,拿火把的拿火把,身著「龍威」鏢局過來了,帶頭的正是那位常老,百來匹人馬裏,有六扇門吃公事飯的捕快,也有旗營的兵馬。

  這就夠明白了,郭燕俠看得氣往上湧,躍下大廳瓦面,諸明、石英還有秀姑跟幾個弟兄,也都聞聲出來了。

  從屋頂上突然下來個人,再加上外頭來了這種事,石英沒看清楚,就要動手。

  郭燕俠道:「石鏢頭,是我。」

  大夥兒這才看清是郭燕俠,石英忙收手。諸明剛一聲:「大少……」

  郭燕俠攔住了他,道,「諸叔,我這就趕到『八方』去,他們要封,就讓他們封,只要不對手,就不必跟他們鬧翻,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他沒等諸明說話,長身而起,直上夜空。

  這種絕世身法,看得諸明等又一次的直了眼。

  這種絕世身法,也不過轉眼工夫就到了「八方鏢局」。

  「八方鏢局」真似已經有了戒備,不管屋裏屋外,燈火通明,可就是看不見一個人。

  郭燕俠直落前院,雙眉微揚,震聲發話:「『龍威鏢局』燕俠到,請『八方』主人出來簽話。」

  話聲直逼夜空,震得四下嗡嗡作響。

  話聲落後,立有動靜,正對面一排三間,那正中間的堂屋裏,門大開,柳三變帶著兩個半截鐵塔也似的壯漢先走了出來,後頭是那正副兩位女總鏢頭,帶著四名紅衣侍女,那兩位都換上了勁裝,提著長劍,可卻仍然是白的雪白,黑的墨黑。

  郭燕俠容他們在院子裏站定,立又揚聲發話:「看眼前情勢,我的來意你們已經明白,用不著我再多說了……」

  只聽黑衣姑娘道:「聽說你也要我們『八方』關門歇業,你的口氣未免太大了些。」

  郭燕俠道:「我說得出,做得到,口氣大與不大,何妨試試看再說。」

  黑衣姑娘道:「現在已經挑明了,我們也沒有什麼遮蓋的了,你敢跟官家作對,膽子不小。」

  郭燕俠道:「我不管是誰,也不知道什麼作對,我講的是理。」

  黑衣姑娘道:「官家不惜出高價買你『龍威』,已經算是天大客氣、天大寬容,你就該知足。」

  郭燕俠道:「強買不成,動用官勢,這就讓人難服。」

  「我們姐妹曾經派柳三變,幾次跟你們好好的談!」

  「不管幾次,不管怎麼好好談,『龍威』不賣,應該可以。」

  「我姐妹既然張開了口,『龍威』就不可以不賣。」

  「那就是動用官勢,欺人太甚,令人難服。」

  「不服又怎麼樣,你要知道,今天你要是動了『八方』,那就是罪加一等,『龍威』的下場絕不只是查封。」

  「那簡單,不管『龍威』什麼下場,我都會讓『八方』跟『龍威』一樣。」

  「好大的口氣!」

  「我剛說過,我說得出,做得到,口氣大與不大,何妨試試看再說。」

  黑衣姑娘揚了蛾眉點了頭:「好,那就亮你的兵刃!」

  郭燕俠道:「我的兵刃就在你們手中。」

  黑衣姑娘勃然色變:「你也太狂了!」

  「我還是那句話,」郭燕俠道:「何妨試試看再說。」

  黑衣姑娘又一點頭:「好!」

  玉手探處,龍吟乍起,寒光一閃,長劍出鞘,她身隨劍動,只見一道匹練疾取郭燕俠。

  郭燕俠沒動,容得匹練近身,他微一側身,長劍擦胸而過,他沒有還手,而匹練射勢一頓,游龍也似的迴旋折回,依然疾取郭燕俠胸口要害。

  郭燕俠這沒側身,容得匹練射到,他往後一仰,竟硬演最俗的「鐵板橋」。

  就這麼,他腳下未動分毫,只身軀移挪,一連躲了三劍,就是不還手。

  黑衣姑娘沉腕收劍,怒聲道:「你為什麼不還手?」

  郭燕俠道:「我跟人動手,一向禮讓三招。」

  黑衣姑娘叱道:「往口!」

  振腕遞出第四劍。

  郭燕俠道:「我現在要還手了。」

  右掌一抬,疾拍過去。

  這一掌,正好拍在劍身之上,只聽長劍「錚」地一聲,帶著一道寒光盪了開去。

  郭燕俠右掌再探,一抓即回,就這麼一抓,一柄長劍已經到了他手裏。

  黑衣姑娘一驚急抽身,嬌叱起處,匹練再現,白衣姑娘帶著一陣勁風,仗劍撲到。

  郭燕俠振腕出劍,劍花朵朵,疾迎來劍。

  只聽錚然一聲,匹練倏斂,白衣姑娘嬌軀晃動,連退三步,拿樁站穩,她再揚嬌叱,一個嬌軀陡然拔起,直上夜空,半空中塌肩折腰,變換頭下腳上,皓腕微振,長劍幻作一篷光幕,盤旋下擊,威力罩住了數丈方圓。

  郭燕俠雙眉倏揚,卓立不動,長劍一舉,直迎光幕。

  這一式,似一柱擎天,看似平淡無奇。

  而就在這時候,一個平和、輕柔,卻挾帶著懾人之威的女子話聲,從夜空中傳下:「年輕人,劍下留情。」

  隨著這話聲,半空中光幕倏斂,白衣姑娘一個嬌軀似遭強風吹襲,一蕩斜飛,飄落在丈餘以外,她落地,跟黑衣姑娘同時一臉驚喜,脫口呼叫:「娘!」

  人家既已收勢,郭燕俠自不便再出手,翻腕垂劍,退一步凝立不動。

  他以為,夜空中既來了人,那麼,來自夜空的這位發話之人,一定會接著現身。

  豈料,理雖如此,事卻不然,那來自夜空的發話之人並沒有現身,卻聽那平和、輕柔,挾帶著懾人之威的女子話聲,又自夜空中響起:「年輕人,承蒙你劍下留情,我先行致謝。」

  郭燕俠道:「不敢當,事實上芳駕阻攔了令嬡之後,我才收手的。」

  這應該是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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