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獨孤紅 > 鐵血冰心 | 上頁 下頁
一一八


  由太湖至宜興,不算近,可也不算太遠了。

  在古寒月盡展高絕身法之下,兩個時辰不到,他已馳抵了宜興城東門外,適時,宜興城中梆柝剛敲五更。

  五更,曙色已透,天已黎明,遠近雞鳴犬吠聲中,宜興縣城門隆隆而開。

  起早的人,有得是,這時候,城裡有等著出城的,城外,也有等著進城的,大部分是趕早市,做生意的。

  古寒月跟著那些挑籃背簍的鄉下人進了城。

  進了城,就近拉住一個賣萊的,問明王氏廢園所在後,立即邁開大步,急急忙忙循路奔去。

  只要是宜興人,提起王氏廢園,便沒有不知道的。

  王氏廢園,坐落在宜興城南,原是一位告老歸隱的朝廷重臣,兵部侍郎王翰林的府邸。

  後來有-年王翰林舉家他遷,因而廢置至今。

  自廢置那一年起,宜興城知縣,便在那幾個門上貼上了封條,任何人不得擅入,違者視同盜竊論罪,所以王氏廢園多少年來,一直完好無損。

  封條,那是對宜興城裡的百姓,對古寒月這等武林奇豪、江湖高手,自然起不了阻嚇作用。

  古寒月視若無睹地越牆而入,直落王氏廢園的後院。

  曙色中,王氏廢園畫棟雕樑,美輪美奐,亭、台、樓、榭一應俱全,不亞王侯之家。

  朝霧朦脯,煙火迷離,亭、台、樓、榭隱約其中,那景色美得寧靜,美得清奇,不帶人間一點煙火氣。

  古寒月他腳方沾地,突然,那緊靠水榭的一座暖閣中,傳出個無限甜美,而帶著顫抖的話聲:「是古大哥來了麼?」

  古寒月身形暴顫,巨目湧淚,啞聲顫呼一句:「稟主母,是老奴請安來遲!」高大身形閃電騰起,直撲暖閣。

  適時,暖閣中一條無限美好的身影輕滑而出,兩條人影相會在水榭之上,再看時,水榭上,除了古寒月外,多了一個黑衣美婦,風華絕代、清麗若仙。

  她面前,古寒月雙膝落地,身形顫抖,抬不起頭。

  刹時間,王氏廢園中,又是一片寂靜,寂靜之中,兩個身形都在顫動,四行心酸熱淚在默默交流。

  半晌,黑衣美婦突然只手相扶:「古大哥,你這是要折煞上官蘭,快快請起!」

  她是這時候才想起,古寒月在那只手摻扶下,顫抖著魁偉身軀,站了起來。舉袖揩淚,啞聲說道:「十九年前,老奴護衛不周,十九年後、老奴請安來遲,兩罪並一罪,尚望主母寬恕!」

  慕容夫人上官蘭輕舉柔荑,揩去滿面淚漬:「古大哥這話,不該說,當年古大哥為我夫婦浴血奮戰,身受挖目斷腿之苦,今日又協助承兒掙脫奸人陰謀,這大恩大德,我夫婦結草銜環也難報,古大哥怎……」

  古寒月忙躬身截口,道:「主母且莫作是語,老奴當年身受恩主大恩,雖粉身碎骨也是理所當然份內事,當年追隨恩主,今日輔佐幼主,老奴只愧能力綿薄,險使恩主不測,幼主墜入奸謀,所幸幼主明智,如今已恍然醒悟,不然……」

  上官蘭突然一笑擺手,道:「古大哥,別談這些了,咱們見面機會難得,老談這些事,何時方休,古大哥請坐,咱們再好好談談!」

  說著,她自己先坐到身後一隻石凳上。

  古寒月卻垂手侍立。站著沒動。

  上官蘭柔聲叫道:「古大哥……」

  古寒月恭敬說道:「主母面前,哪有老奴的座位!」

  一別多年,仍是禮敬有加,上官蘭難掩激動,道:「這樣怎好談話?不如我也陪古大哥站著好了!」

  說著,就要站起。

  古寒月忙道:「老奴不敢勞累主母,老奴坐下就是!」

  這才告罪坐下。

  坐定,上官蘭美目深注,忽地又現淚光:「十多年為我慕容一門勞心勞力,古大哥是老多了!」

  古寒月正襟危坐,恭敬答話:「歲月不饒人,在所難免,老奴……」

  上官蘭沒讓他再說下去,淡笑說道:「古大哥看我可仍是當年?」

  古寒月道:「老奴不敢欺主,主母兩鬢微斑,也老多了!」

  上官蘭淡然一笑道:「誰說不是,歲月從不饒人,一晃便是十多年,好快!」

  禁不住一聲滿含感慨的輕喟衝口而出。

  她沉默了一下,笑問:「古大哥,大和尚可好?」

  她指的是神僧聖心,古寒月忙答道:「前些日子,在埋劍堡,老奴跟大和尚曾有一度晤面,自那次晤面之後,至今未再見過大和尚佛駕!」

  上官蘭點頭說道:「以後見了大和尚,我該好好謝謝他……」

  又閒談了幾句,話扯上了正題,古寒月問:「主母不在白山黑水間靜養,為何……」

  上官蘭嫣然笑道:「承兒身負這麼一樁師命出來,古大哥請想,我能放心麼?我是跟在他那位義父之後出來的。」

  古寒月神情一震,道:「怎麼,那一缺老人也來了十原?」

  上官蘭微微點了點螓首,道:「他是跟在承兒之後出來的!」

  古寒月沉吟說道:「老奴這多日來,幾乎跑遍中原,怎未見……」

  上官蘭截口說道:「我是跟在他後面出來的,便是連我都不知他如今俠蹤何處,何況古大哥至今才知他來了中原!」

  古寒月詫聲說道:「他出來是為了什麼?」

  上官蘭道:「他交付了承兒這麼一樁無中生有的令諭,自然要暗中跟著看看承兒到底對他信服如何,做到多少!」

  古寒月抬眼凝注,微挑長眉:「這麼說,主母也知道他是無中生有,捏造事實了?」

  上官蘭點頭說道:「當時我也在座!」

  古寒月道:「老奴聽幼主說,當時主母不置一詞,未加阻攔……」

  他是非弄清楚不可,雖然閔三姑為他解釋過,但那是別人說的,他如今還要聽聽這位主母怎麼說!

  上官蘭美目深注,淡然一笑,道:「古大哥是怪我不置一詞,未加阻攔?」

  古寒月身形一震,立刻欠身:「老奴不敢,不過,幼主曾為主母之未加阻攔,而始終執信著師命無誤,一再置老奴之進諫……」

  上官蘭淡笑截口說道:「古大哥,你想我當時能加說破麼?我懷疑那一缺老人的來歷,古大哥該知道,似他那麼一身功力高絕,幾乎無所不精之奇士,不該藉藉無名,不為人知,我更懷疑自當年承兒他爸應約前往唐努烏粱海至今,那一連串的故事,都是出之於同一人之手,所以我只有暫加隱忍,以企能於暗中多方查明真相,假如我當時一加說破,事情便不好辦了……」

  古寒月點頭說道:「老奴如今明白了,主母高智,老奴難及!」

  上官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嫣然一笑,道:「事成過去。我要問問古大哥,古大哥當時是怎麼想的?」

  古寒月老臉一紅,垂首說道:「老奴愚昧,當時只以為主母是為藥物蒙蔽了靈智,或是有人假扮主母,矇騙幼主!……」

  上官蘭淡笑截口:「除此未作他想麼!古大哥?」

  古寒月身形猛震,羞愧俯首:「老奴死罪,不敢欺瞞主母,因為老奴對當年一些事知之甚詳,所以老奴曾有一度大罪不敬,懷疑主母變節……」

  上官蘭花容微變,眉宇間掠過一片幽怨神色,但刹那間便又恢復她那固有平靜,淡淡一笑,道:「我知道古大哥會這麼想,我不怪古大哥這麼想,因為當時我結識百里在先,慕容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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