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方英 > 竹劍凝輝 | 上頁 下頁
三七


  這可怎麼辦?這種嫌疑一時那能說得清楚?說了又怎能教人相信?他是何等高傲之人,一想通之後,立時直不起頭來,失去了分辯的勇氣,轉身欲走,連『紫氣同歸』也不敢開口向人家討還了。那蒙面人見方小竹的這般羞慚之狀,似是不忍,探手懷中,取出那本『紫氣同歸』揚手甩出,喝道:「拿去!這本『紫氣同歸』就算送給你,只是你太不配了!」說到後面,語音帶哽,顯然內心之中有說不出的苦痛。

  耳聞腦後生風,方小竹知道對方果然將奇書贈還,略一思忖,連忙反身前撲,但他並非是接取奇書,而是探臂展掌,向蒙面人的面中抓去。原來他就在這頃刻之間,已從對方帶哽的語音之中獲得了啟示,對方對自己嚴峻的態度既是起於誤會而非真的存有敵意言詞雖然冷削而顯然出於一片愛護之情,那麼,他不是陳姊姊是誰,蒙面人想不到方小竹會忽然出此,微怔之下,蒙面素巾已被方小竹一抓而落,一張清麗絕俗而又滿含悽楚的粉臉,立時顯露了出來。方小竹激動地道:「菁姊姊!你為什麼不認我了?」陳菁滾落兩顆大淚珠,苦笑道:「我三年前的竹弟弟,是個朝氣勃勃,正氣凜凜的少年英雄!而你卻已是稱雄一方,威懾黑白兩道地四莊主,你叫我認什麼?」說完,掩面回身就走。

  方小竹知道陳菁是因為對他友誼深重,才有此失望之情,想到真金不怕火來燒,反而定下心來,平靜鎮定地道:「小弟雖是不肖,卻也不是菁姊口中所說的那類人……三年寄藉江湖,昨日始返家門,「四秀莊」四莊主的頭銜,更不是小弟把願自居的!」陳菁驀地轉身道:「什麼?你說你三年一直沒有回家?」方小竹點頭道:「正是!」

  「那麼在這三年之中,你卻在些什麼地方存身?」

  方小竹對陳菁自是信任得過,但關於學藝之事,卻一時不便對她說出,由於心中有此困難,臉上的神色便顯得不自然起來。陳菁不覺疑訝道:「大丈夫做事,有何不可對人言的呢?」方小竹一臉尷尬之色,低聲道:「陳姊姊……」終因有所顧慮,說不下去。

  陳菁乃絕頂聰慧之人,當然已看出了方小竹必有難言之隱,這類事江湖上比比皆是,有時為了某種特殊原因,父子之間也有暫相隱瞞之時。同時,她對方小竹的並未與奸偽相通,已感滿意,其他的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當下層顏一笑道:「既是這樣,不說也罷!只要你能潔身自愛,我已安心了。」方小竹深為感動,一昂首道:「這三年期間,小弟身受一位老前輩的培植,埋首練功。」陳菁忽然「哦!」了一聲,道:「對了,我竟忘了問你,你是從何處學得『一得集』中的『飄香步法』的?」這回輪到方小竹驚訝了,他急急道:「菁姊姊,你何以也知道『一得集』?」一問之後,未待答覆,便又道:「小弟三年苦修,學的就是『一得集』上的武功!」陳菁嬌面生輝,喜不自勝道:「原來那就是你!」

  方小竹一聽陳菁對自己習藝的秘密竟也清楚,不覺更感到震驚,不知這位嬌美如花又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陳姊姊究竟是怎樣一個來頭,脫口問道:「陳姊姊,你究竟是誰呀?」

  第二十章 玉女素心

  陳菁嫣然一笑道:「我是誰?我是陳菁啊,」方小竹啼笑皆非,亦覺自己措詞有欠妥當。陳菁忽然幽幽一歎道:「三年前姊姊與你匆匆作別之後,即奉嚴父之命靜修三年,直至月前始期滿出關。我這次下山,第一件事便是為了看你,誰知一入湘境,耳聞目見,發現一般人對尊府的作為,深為不滿,恰巧剛才又碰上那件事,以致對你起了誤解。」方小竹靦腆地道:「家門不幸,小弟真是羞愧無地了」陳菁安慰道:「只要你不是有心與他們為伍,又有什麼關係呢,至於你那位嫂嫂,出身原就不正,不說也罷」她說到曾月霞時,滿臉輕蔑不屑之色。方小竹怔目微轉,故作不懂地道:「鐵心秀士曾伯伯,一代大俠,身份崇高,怎能說他女兒出身不正?」

  陳菁瞟了方小竹一眼,輕聲道: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此秘密即將引起一次武林劫運,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你可不要亂說,方小竹心裡一緊,他目前急需要知道的,正是這件事,不由神色莊重地湊耳以待。同時說道:「小弟自能理會。」陳菁神秘地道:「你以為你那位嫂嫂真是曾家的女兒嗎?」方小竹緊張地喘了一口氣,卻不動神色,靜聽下文,陳菁繼續道:「她原本隨母姓刁,名叫翠玲。其母刁麗卿,綽號青衣羅刹,於年前重出江湖,無賴方式向鐵心秀士曾大俠尋釁,」方小竹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

  他現在算是知道了他那位假嫂嫂的真名實姓,但還希望知道青衣羅刹與鐵心秀士曾弼為敵的真正原因,於是又故作不解地道:「青衣羅刹因何要找曾伯伯的麻煩,只怕其中還有文章吧!」陳菁沉吟不答,方小竹急急地又說了一遍。陳菁正色道:「我們身為晚輩的,不便妄論前輩們的長短,還是不說的好。」方小竹無奈,也就不再追問。

  陳菁望了方小竹半晌,忽然搖頭歎道:「竹弟,你們方家處在家難之時,真是一件非常傷腦筋之事。如有用得著愚姊之處,愚姊當必全力以赴。」陳菁在方小竹心目中,可說是敬愛有加,但他生性強傲,豈肯輕易接受人家的幫助,當時躬身一禮朗笑道:「菁姊姊的盛情小弟心領,唯我方小竹苦學三年所為何事,倘若闖不過一個青衣羅刹,也就枉費師門道統,空負一身所學了!」陳菁凝眸不動,在方小竹臉上注視了片刻,贊道:「竹布飽學絕藝,豪氣干雲,袁老前輩得此傳人承其衣缽,可以無憾矣!」方小竹被陳菁當面一陣表揚,不覺有點羞然。陳菁說完,忽又詞色一正道:「竹弟今後身負發揚師門絕學,消彌武林劫運的雙重任務,責任非凡,愚姊叨在知交,願以一言相贈。」說到這裡,截然住口,似乎要先看看方小竹的反應,然後再作進一步的措詞。

  方小竹與陳菁自於三年前訂交以來,相處時日雖極短暫,但彼此之間,已瞭解頗深。

  尤其方小竹對這位比他略大的菁姊姊,更有著高不可及的感覺。覺得她不僅武功高絕,而且為人正直大方,生具一種超凡絕俗的氣質,與她相對,有于置身於和熙的陽光之中,胸懷開闊,塵念盡消,滿眼光明世界。

  方小竹雖然生性高傲,但在陳菁面前,卻顯得馴服無比。這時他一聽陳菁有意贈言,連忙肅然答道:「小弟敬領芳教。」陳菁鳳目之中,射出二道智慧之光,逼視在方小竹臉上,緩緩說道:「語雲:「得人者昌,失人者亡」。這雖是為政之道,但吾輩江湖人物,尤應奉為圭臬,如此行仁布義,始能得道到多助,一往無前。再者,豪邁謙誠可以致友,驕狂傲慢足以遠人,故古之有為之士,莫不率豪邁之性而輕驕狂之氣。凡此兩端,愚姊願與竹弟共勉之。」

  語重心長,一片摯誠,方小竹想起剛才狂傲之態,不由背脊上冷汗直流,肅然領教。對陳菁更生出了無限的崇敬之心。

  陳菁見方小竹虛懷若谷,廣納諍言,心情甚是暢快,前行幾步,拾起『紫氣同歸』,遞給方小竹道:「此書仍然由你妥為保管,以便將來壁還原書主人,萬不可再入奸人手中,須知無心之過,一樣有愧於心。」她並未詳問此書來源,似乎對此早已了然於胸。

  方小竹接過「紫氣同歸」,脹紅著臉,呆望著對方,心中對這位菁姊姊更是莫測高深了。

  陳菁何嘗看不出方小竹的心意,只是此時,她尚不顧以本來面目真正身份相示,所以也就故作未見地含混過去。她生性和藹,心晶如玉,最能為人著想,想到剛才還勸勉方小竹一番,自己這時反倒先犯了個『偽』字的毛病,不由感到一陣內愧。人最是不能稍有愧疚之心,愧疚一生,任誰也不能不露出些許跡象來,因此陳菁如花的粉臉上,立時泛出一抹紅霞。她怕方小竹發覺,先發制人地發問道:「竹弟修習『一得集』三年,不知對其中何項武功最有心得?」方小竹果然未再胡思亂想,謙實兼具地道:「師門武學不敢稍有偏重,但平心而論,因得……得……得……」得了半天,這才一咬牙道:「因得鐵心秀士曾伯伯「劍理」一書的啟示,對於劍法一道,特別感到興趣。」他以極大的勇氣,吞吞吐吐說完了這幾句話,其吃力之狀,竟似較奔跑了千百里遠途尤為艱辛,呼吸之間亦已微現喘息。他自覺這種態度有欠大方,不免垂首偷偷向陳菁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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