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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四人得意的互望一眼,抽劍出鞘,輕輕挑起瞬血的泥土,置人桶中,韋恨天一時不查,竟連謝弓吐的那口鮮血,也一同挑去。

  那消片刻,已掘得片滴不存,裝滿一桶,才揚揚而去,極毒派有這等意外收穫,該歸功於謝弓。

  不過一切該是天命早有註定,由於這種意外收穫,過於巨大,致使他們不敢過分奢望,而致忽略了立足數丈之外,有半片活似人心的枯草,隨風微微浮動。

  山風不斷地吹,那半束枯草斷斷續續飄晃,終於被石劍田的頭盧擋住,晃動不已,卻不能再進。

  豔陽徐徐移動,漸漸主西方沉沒,暮色籠罩大地,然而那半束枯草吐出的淡芒,依然繼續不斷,味道雖然極其輕微若有若無,但功效卻靈驗無比,石劍田的身軀居然徐徐蠕動起來。

  事實上龍野那一劍由於心神激動,只戳刺入石劍田的小腹,並不是致命部位,石劍田所以暈絕的原因,是內傷發作加之流血過多,體力虛脫所致。

  雖然如此,若不是那半束枯草,否則就是有仙丹妙藥,石劍田恐亦將回生乏術。

  不久工夫,已有微微呼吸之聲傳來,這時一鉤新月初上,夜暮低垂大地,淡白色的月光,灑落在這山谷中,宛如穿著一件銀白色的輕紗。

  淡芳的香氣不斷飄動,一聲低沉的呻吟過處,石劍田疲憊的睜開雙眼,眼前星點點,皎月清麗,一切是那麼熟悉而平靜。

  他模胡地眼睛,迷惑的緩緩起身,但這一用力,傷口裂痛如割,不由地「啊」的一聲,又仰翻地上,昏迷的神志卻突然清醒過來。

  一切說明他已從死裡逃生,未完了的事仍可繼續奮鬥下去,石劍田不禁面露笑意。

  一時歡欣若狂笑將出來,面上起了一陣痛苦的抽搐,敢情笑聲用力搐動觸及了傷口。

  喘息了一陣,撕破衣服,圍腰劄緊腹部,以防傷口爛裂惡化,並且敷上生肌止痛傷藥。

  石劍田努力振作坐起,他自小練武,平生不近女色,功力精純,故此還能抵抗得住。

  慢慢的運氣一試,全身驀然一陣巨痛,四肢面骸都好似散脫了一般,一口真氣竟然提升不起。

  他失望的歎了口氣,仰望蒼天,兩行淚順頰垂滴下來。

  陡然夜風然吹動,游目四顧,果見地上半葉色清麗出借,形態宛似人心的枯草。

  他那顆心「冬」地一跳,脫口叫道:「藹芳幽心草!」

  這一喜非同小可,歡呼一聲,一把將幽心草塞進口裡。

  感覺一股暖流從丹回升起,真沖天闕,石劍因心閉目運氣調息,一口真氣居然暢流全身經脈,早先的巨痛頹喪,登時完好如常。

  他睜開眼睛,輕鬆欣尉地舒了一口氣,忽然覺得呼出之氣,香氣極濃,敢情服下的幽心草,香氣彌而未消亦即是藥力尚未完全融吸引穿經脈,當下又聞目緩緩調息。

  這時萬籟寂靜,石劍田靈台淨明之極,猛然間似覺山中有人朗朗吟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行,下則為河獄。上則為日星,於人日浩然,沛乎塞蒼冥……」

  正氣歌,悲壯煌烈,直有幹氣淩雲之勢,石劍田忽地身軀一震,驀地睜開眼睛,雙目凝視著在八裡外的一座高峰,這座高峰是在淺山連綿之中,也即是十裡梅園之後。

  銀霞生輝,明月柔和,那座山峰高巔之上,站著一位短悍強壯的少年。

  本來距離甚遠,平凡人最多只能看出一點身影,石劍田乃劍鷹幫第二代高手首座,功力精純,眼光銳利,不但看得分明,甚且連峰頂少年的面貌也依稀能辨出八九成,不過山峰上的人,因山峰林立無法看到他。

  那位少年背掛長劍,面目淳樸,端正壯重,見他目光昂視皎月,複有一番威凜義態,絕非武林中泛泛之輩,可比,只見他屹立在八裡之外的山峰上,雄壯歌聲卻能逆風傳到這邊,功力之深,可想而知。

  石劍田失聲不由喃喃道:「意,是他!黃勇!飛她十三俠的徒弟。」

  緩緩垂首,汗水涔涔滴下,被山風吹得好遠才落他上。

  夜涼如水,寒氣砭膚,山峰頂上的黃勇,氣概昂軒地,繼續朗誦著正氣歌,歌聲慷慨激昂,氣壯山河。

  石劍田一生之中,情感從來就沒有這麼脆弱過,只覺歌聲有如萬重物,字字扣擊在他心弦之上,不禁為之惶悚不安,夜,深了,泛首絲絲寒意,冷寂中帶著點淒清,石劍田懶散的站了起來,眼光然忽觸及三具陳臥在沙地上的死體,正是劍鷹幫三位堂主,於是,惻然歎道:「這三位堂主生前與我同地練武,同床共眠,親比骨肉兄弟,卻想不到競從此永別……」

  皓魄微舞,蒼穹澄靜,斜照著黃勇立足的峰腳下,一幢氣派不凡,巍峨高大的屋宇。

  這座屹立於翠山環抱,風景清幽中的宏偉屋宇,乃是光林派俗家最成名子弟,神棍鷹掌孫堂晚年息影的家園。

  大門當中是一排石階,兩旁列有一排石欄雕柱,柱上各有一隻石獅,這種氣派,當可看出神棍鷹幫掌孫堂的雄威。

  這時一位儒巾書生緩緩走出,輕風過處,人影連晃,儒風輕柔靈活地揉升上峰,悄然落在黃勇面前,舉手投足間,自然流露出穩練之色。

  「蘭人靜,月明風流,在此舒喉高歌,黃兄的雅興當真不淺!」朗朗悅耳的歌聲中,蘊含有一種壯重肅穆的力量。

  黃勇這才像從夢中驚醒一般,聞言接道:「孫兄何時到來,兄弟竟然毫無所覺,真是慚愧!」

  儒生微笑道:「黃見正陶醉在這大自然的書色中,當然不知小弟會在此時到來。」

  黃勇面上浮起一片痛苦之色,長歎一聲,道:「孫見好有這份福氣,兄弟一時思及十七位恩師遺志,至今仍茫無頭序,自感慚愧,無地自容,只好以歌聲抒發內心結怨,聊以自慰。」語音微帶淒涼。

  但陡然虎目一睜,鬢髮俱張,大聲道:「只要讓我黃勇杳出仇家,定以滿腔熱血刷洗師辱……,聲如洪鐘,衝破四周的岑寂。

  儒生聞言心弦起了一陣波動,陡然仰天長歎一聲,心想宇宙雖大,卻難逃血腥的魔掌,連黃勇這等胸襟闊達的人,一提起師門血仇,尚且衝動不克自製以至於此,自己重擔於身,不知將何以處之?」

  兩人相對默然,儒生的確十分傷感,他乃是神棍鷹掌孫堂的次子孫大真,天性淡漠,與人無爭,從未介入江湖之中,但自從嵩山少林寺第三十三代掌門方丈天心禪師,于斷腸古寺慘死於劍鷹幫詭擊之後,雪血仇,朱邪惡,維護人間正氣的重務,再再都落在他的肩上。

  孫大真到少林寺後,達摩院長老天沉大師,果然遵照天心排師遺論,懇求三十二代碩果僅存的尊元一老,傳授少林縣山神法「達摩內功心法」給孫大真。

  要知尊元一老自幼即有神童之稱,佛門神功為全寺之冠,稱得上少林派三百年來一朵奇葩,可是最普通的武功,卻總難登堂人奧,於是他在五十年前,便退修後洞,不理世事,精知專心搓磨式學大道:「至今已身集少林寺的武學大成,臻於登堂入室之境。

  這尊元一老雖然已是位心如止水,超然物外的聖僧,但得此惡息,也得微動嗔念,視孫大真為唯一能雪此深仇的傳人,傾囊傳授本門心法,佛門神功,而孫大真又是根骨奇佳,聰慧過人,雖僅短短數月,卻已盡得真傳,只不過經驗火候稍左而已。

  這一時期中,不但孫大真受益許多,就連黃勇也獲益不淺,因為他是飛她十三俠唯一傳人,尊元一老愛屋及烏,誠心幫助他異日能夠洗雪師仇,是以點授了不少武功給他。

  兩人功成圓滿,辭出少林寺,連袂重人江湖,尋找劍鷹幫與那位殺害飛她十三俠的蒙面大漢,今日路經此地,一則天色已晚,二則孫大真久別家人,渴想回見,故此在此略宿一夜,只因他兩今晚才到,是以不知附近曾發生過驚天動地的血戰。

  二人有少林寺中,尊元一老雖然痛借師侄天心禪師的慘列,但他到義不愧是一個道行高深,超然物外的高僧,不論在做人做事抑或臨陣對敵,講究的是心平氣和,謙恭有禮,孫大真雖然和他處在一起的日子並不太長,但這等觀念的薰陶,卻極深,同時孫大真對佛門神功頗具心得,慈善為情,方便為門的信條,在他心目中更樹立起牢不可拔的根基。

  由此之故,孫大真心情柔盾之極,一方面希望早點碰著劍鷹幫,來個殊死決戰,但另一方面卻怕瞧到血腥味和數人瀕死前的慘狀。

  過了多久,黃勇伸手折斷一枝松枝,微微一劃,憤然道:「世上就有這麼多無賴漢,事情作過之後,便像鳥龜般縮起頭來,那蒙面大漢既然教向先師挑戰,為何未曾聞過他重現江湖?連劍鷹幫這許多日來,也不見他們出現」

  黃勇小為一頓,陡然問道:「孫兄,小弟有點疑問,尚請指教一番!」

  孫大真還往謙虛,黃勇已接下說道:「不是兄弟自誇,光師飛馳十三俠在生前威名頗為卓著,在江湖上人人怕不都謙讓三分,而那蒙面大漢卻教獨力挑戰,顯然來歷極人!為何竟此消扶江湖秀難道他那武功是專為對付先師而學的?」

  孫大真微一沉吟,道:「據小弟看法或許是:一則那人因某種原因而憑一時意氣衝動行事,事、心理深深感到懊悔無臉重見江湖朋友,故此隱惹起來,二則懼怯正義人土連袂報復,從此不敢使用那套搖山震岳,風雷交加的劍法,若是這樣那人雖迢遙於江湖上,但黃兄就難以知曉了!」

  黃勇聽了,同意的點點頭,這兩種原因他早已經想過幾次,這時山下閃出一條黑影,宛如鬼魅一般,悄沒一絲聲自地掩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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