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方英 > 野雄成龍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陡然眼前一暈,站立不住,向前一倒,連忙以蜈蚣劍柱地支持,他痛恨華服小孩下手過於毒辣,但卻不明白自己跟他素昧平生,生冤無仇,何以他卻如此對付自己。

  龍野想狠狠再給華服小孩補上一劍,但一念用及,小孩天真無邪,易受惡徒扇動欺騙,就再也不忍下手,同時也佩服華服小孩的這份膽量。

  胸前傷口,血流如注,濺灑地上,染紅一大片,一朵陰暗雲翳迎面飛來,龍野又是一陣天暈地眩,這是流血過多。體力虧損太甚,而且將近捏竭的徵象。

  龍天翔約看到那陌生的國土上,一個身軀槐梧強壯的少年,舉步向死亡走去,舉止凝重從容之極,大有龍行虎步步之象。

  他暗自歡口乞,忖道:「罷了,自古至今,誰人無死?只不過是早晚之別而已,捫心自問平生沒有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蹟,但劍鷹幫何等厲害,普天之下,誰不聞風膽寒,而今被自己一舉戳滅,而且奉天仗義,完成滅親除鬼的大責,為江湖造福,還有什麼遺憾事?」

  一想及此,豪情頓發,陡然橫劍平胸,圈指一彈,一陣龍吟起處,直澈雲霄,餘音嫋嫋不絕。

  仰天沉聲吟道:「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歌聲悲壯淒涼,豪氣奔放,直使聞志向凜然起敬。

  吟聲未歇,龍野已漸漸支援不住,星目緩緩閉承,龍天翔已如隕虹瀉似地飛縱而來,駭然間吼一聲,鐵臂一伸,把他攔腰抱住。

  龍野暈迷的神志,陡然受到刺激,星目射出無以形容的光輝,唇角淒然一笑,正因是此一更使人覺得心酸悲槍。黯然欲泣。

  北神龍天翔老淚縱橫,心中哀痛至極,幸虧他久曆滄桑飽嘗酸,遇事當能自節哀痛,控制情緒,不致神志迷亂,先驕指點了龍野的暈穴,再將他的身躬平放在地上,動作輕微,不教龍野身上任何部他受到震盪與刺激。

  龍天翔極小心地抽出受插龍野胸口的短劍、迅速地撕下自己身上何青衫,緊裹著龍野的傷口,以免因流血過多而致無法挽救。

  帶結擊緊之後,龍天翔陡然盤膝坐於地上,立即運動內功,將體內殘餘零碎的三味真人,緊縮一點,運到指掌上,驕指虛虛向龍野胸前傷口周圍的穴道經脈點去,指風銳烈,宛如有形之物,擊在他胸前穴道經脈,光憑這點三味真火,龍野這三天內身軀不要受到激烈地震盪,傷口便不致於破裂也不再流血出來。

  龍天翔不敢妄自浪廢時間,臉色極是蒼白乏疲地站起,將蜈蚣劍歸鞘,雙臂緩緩平抱起龍野,忽地但沉血氣微浮,四肢乏力,一陣躍踉,幾乎摔跌地上。

  原來他強運身上三味真火的威力,與郭仲奇撕戰一夜之久,精力亦已耗損殆盡,一身軟弱無力,忙閉目一會,稍為恢復元氣,龍天翔忽長歎一聲,這一刹那間他發沉自己窿競是蒼老多了,當年神勇壯烈的雄志,隨著韶光流逝,已不再重現。

  這位古稀劍術宗師,平生只有一子一孫承傳香火,滿腔雄心均害托於這子孫身上,如今逆子罪惡盈貫,已遭天譴,孫兒奉天行義,不幸身受重傷,生死危在旦夕,頓感一切俱屬空虛,也更感著身世的孤寂淒涼。

  放目望去,遠山平蕪,麗日雖緩緩破開烏雲,照射大地龍天翔但覺滿腔槍哀,無能解慰,不禁仰天長嘯,聲如老龍清嘯,氣壯山河,萬里俱聞,然而壯烈悲槍之味,回腸九天歷久不絕,比之巫山猿啼,秋夜鶴戾,來得更淒慘萬倍。

  嘯間回蕩中,龍天翔抱著龍野,躍躍踉踉而去,在這一刹那間,他魁梧畢挺的背影,已露出駝軀蒼弱之態。郭仲奇惘然望著龍天翔去向,呆呆出神,心中大為龍天翔祖孫的壯烈所動,心想上天竟然給他們如此悲慘結果,委實有欠公平,不覺搖頭嘆息,深表惋惜。

  陽光照映著地下二柄利劍,發出萬縷銀輝,在這荒靜的山谷中,宛似無主孤魂,哀然無依。

  郭仲奇又是搖頭惋惜,輕聲啼哺的道:「瓦片不離井不破,將軍難免陣中亡……」

  陡然隨風傳來數聲沉痛的呻吟聲,郭仲奇然驚訝,銳利如隼的眼光,凝定在尋丈之外,那二具陳橫淚淚鮮血中的屍體,忽然自憐地輕輕自語道:「這是怎麼搗的,真是活見鬼,今日我的性情與情緒,恁在違反常規……」

  陡然眼光暴射,霍然凝定在那位華服小孩的身上,緩緩.走去。

  一陣微弱地掙扎,那位華服小孩身軀觸動一下,發出一聲細長的呻吟,競悠悠醒來,他倔強地掙扎一下,把身軀翻轉半圈,朝臉向天。

  只見天空陰霾俱消,麗日沖著他微笑,於是他原自掛在嘴角那一絲微笑,逐擴大,終於充滿著整個臉上任何一處細小的部他,大有驕視天下,唯我獨尊之勢,但眉頭一皺,又漸漸歸口寂然。

  要知他乃是身無半點武功基礎的牧童,這次能夠一劍予龍野以致命的傷害,純靠天時的恩賜,並且也歸於他那份倔強勇斷的信心,始能如願。

  原來華服小孩謝弓,他在鐵鋪購買得短劍之後,便沿著龍野所住和方向,追蹤而至,只因他聰明機智超異常人,自知憑身上幾點蠻勁,想跟敵人正式拼命,不過陡自送命而已,他等待著暗算的良機,終於不負所望。

  不過他這次兇險之極,只因他暗算的對像龍野,武功神奇絕世,适才的一掌,如不是龍野聽到他失聲驚叫,心起憐憫,把真力撤回七八成的話,謝弓縱有三條命,也難免應掌而亡,雖是如下此,不但胸左肋骨被龍野震碎三根,體內五臟六腑也被震得挪翻了位置。

  他眉頭緊皺,沉重地悶哼一聲,自知傷勢極重,離死不遠,但神志並未完全昏迷,心中仍有著一股倔強之氣,又使得自己強忍著渾身傷疼,一個念頭在支持著自己,不能就這樣閉目死去,還須要艱難地支撐下去,只因他一家三代六口的血仇,今日才僥倖戳刃一位男的,還有一位美麗的女仇人依然逍遙法外。

  又給他掙扎地翻個身,因苦的以雙掌抵地撐起上身,忽地傷口震動一下,痛澈心脾,渾身抖戰,一陣暈眩,又倒地不起。

  他渴望有一輛馬車由此經過,縱然是一個行人亦可以,但四野只有過空尋食的鳥兒,一切的渴望終成幻想,而他所受的傷勢,還在孱孱用力和情緒的震盪下,變得更力嚴重。

  死的念頭漸漸佔有了所有的心思。

  「其實我何必作這等無謂的掙扎?我縱然能夠勉強走到,人跡較多的地方,但那時恐怕早已登鬼錄了,與其零碎受苦,倒不如死了乾淨。

  以前曾聽隔村的廖阿伯說過,一個人如果枉死去,必然變為厲鬼報仇,我今生雖然愧對九泉之下的祖父母,爸媽以及弟弟們,但死後也可以變為厲鬼去索捉女仇人……」

  「廖阿伯是一位秀才先生,一定不會欺騙我!」他終於堅定地相信自己身雖死,但還能親報血仇。

  誓言既然有所依託,心神便進漸安祥寧靜下來,靜待死神降臨,如此傷疼倒反覺得好受些。

  由於心神寧靜,感覺器官便比較靈敏,漸漸發沉出輕風飄送之中,隱隱浮動著異樣清香,著意搜尋時,卻又似乎消失掉。

  不過身上痛苦,居然舒服了一點。

  他驚訝地勉強扭頭四顧,忽然一陣激動,倏地胸口一悶數日熱血衝口而出,灑在身側龍野所吐下的淚淚鮮血堆裡,原來當他四顧一看,並沒有看到仇人龍野的屍體,忽知龍天翔急救龍野時,謝弓仍在昏迷境中,故此總認為龍野已橫屍當場。

  「他難道沒死!?」謝弓心情大為震動,憤怒地自忖,這真是死也不能瞑目之事,要地眼光凝定在身側那一大堆淚淚鮮血上,安慰的自言自語:「不,這是不可能的,想他既非銅鑄澆的身軀,鮮血流得這麼多,走也未必能走多遠!」

  這一銷接近鮮血,便又臭到那陣若有若無,令人心神大為舒爽的異香。

  他呆了一下,細細分析出那陣異香,有二種差別,一種微常血腥味,卻有點清香,斷定乃是那堆鮮血所發出的,另一種便是能夠減少身上傷疼的淡淡芳香,但卻不知是何種物品發出的。

  當下精神一振,細細瞪口查找,只見那堆淚淚鮮血之呂,半束枯草插其上,四周鮮血懼皆往外凜結,枯草形狀奇特,活似半個人心,而且色澤雖已枯黃,卻顯然有超然出塵之概。

  謝弓自幼在窮鄉僻野之中長大,整天飼牛牧羊,見過不少奇形怪狀的野生草木,未瞧過這半個超凡絕俗的枯草,同時那種清幽淡芳的香味,更加獨特奇異。

  當即伸手卻取枯草,只感觸上溫暖,肺腑俱舒,真是柔軟溫懷,一時之間競不忍釋手。

  這一拿近面前,頓感口鼻芬芳,沁人心脾,頭腦更加澄明清澈,使得謝弓忘其所以,將這半個枯草湊近鼻孔,狂吸不輒。

  這當兒,一條細長的人影,徐徐走來,陡然靜默不動,身影長長地斜映在謝弓的腳之上。

  靜寂中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謝弓渾然不知的將那半葉枯草向唇皮上。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