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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費了一刻工夫,跨過好幾十屍體,遺骸,才見著白衫老者盤膝在十丈外,龍野大喜,身形如風,疾飄過去。

  白衫老者正以一身精純功力,低抗體內如萬蛇刺心,奇冷如冰,似火焚身等三種痛楚,驟聞衣破袂空嘯聲,劃空而致,心頭冬然一跳,睜目一看,忽見龍野如流矢離般弦,堪堪飄落自身五尺前,面色勃然大變,倏然雙掌齊出,掌力組成一堵無形牆壁,對住身前半丈方圓的空間,驚喝道:「你是被逼的抑是自己進來,快回答。」

  龍野忽覺去路被堵,連忙沉氣墜落,應聲「是我自己來的」話聲甫落,倏覺那堵牆像牆壁似的內家力量,已疾然沖回身上撞來。不敢猶豫,使出內家移宮換影,忽然退開丈許。

  白衫老者撤回勁道,喝道:「我體中已經服下三種劇毒,可從空氣傳染給別人,你要說話可站在遠些,不許往前踏半步。」語音有如金切玉般,堅強有力,龍野聞之果然止步不前。

  白衫老者道:「你怎麼敢進來的。」忽然想起龍野是具天縷派獨步寰宇內功心法「正副二線功」,能克盡天下致毒,乃轉題問:「你為什麼能進來?」

  龍野說出賭戰經過,白衫老者厲聲斥道:「以後不可這般草率行事,小心那些江湖鬼城伎倆,知道麼?」龍野不由感到迷惑不解起來,他跟畢天寒賭戰,條件可說是公平無欺,而且略佔便宜,那有什麼受騙之理。

  白衫老者長歎一聲,接著道:「你所要問之,你已經都瞭解,不過目前環境今非昔比,精神分散一久,不但體內毒發,有送命之慮,甚致在龕骨難全,是以,現在難以回復,異日再告訴你們。」

  內如蟲行蟻走,萬蛇鑽心,忽冷忽熱,比死還要難受,就是銅打鐵漢,此時也甚難受,只想自己若能受痛苦安然死去,已是萬幸,是以獄中每月有人撞村自戳,但卻無人敢脫獄,因一離「丹綠樹」只要受天風一吹,但立刻毒發身亡,因此性情再燥之人,一旦身入獄中,也安分的等到期滿,教主陰魂姑拿藥解毒之後,始能安然離開。

  四周景象慘不忍睹,陣陣悲慘的呻吟只聽得尤野毛骨悚然,方知地獄之殘忍果真不虛,同時劍眉倏豎,咬牙切齒地怒道:「我該立刻去跟陰魂姑算帳,要她毀除這慘絕人寰的暴刑……」

  白衫老者霍然望他一眼,精光四射,沉聲道:「以後不准你再說這種狂話,以防洩漏風聲,惹火焚身。」

  龍野昂然拍胸應道:「我不怕,她動不了我身上一根汗毛。」白衫老者接道:「你有多少斤兩就這樣驕傲自負,若不是畢天寒先聲為他所奪,說句實話,當真正拚起命來,你還不是他的對手呢!所以我不願就此叛離遁世門,你去吧!」

  他這句話並非虛講只因幽冥島遁世門既能與劍鷹幫並駕齊名,分鼎對立,武功必然有其玄奧獨到之處,畢天寒既能身居一殿主持。自然有其驚人絕藝,那能這麼輕易地就把龍野打得無法還招。

  龍野聽到最後一句,呆了一下,雙眉皺在一起,於是慨然道:「既是你自甘受罪,我們局外人不能違忤尊意,再見。」身形如風照著剛才進獄時的方向飛身退出。

  白衫老者獨自發怔,那雙丹鳳眼中忽然潸然淚下……

  龍野心中說不出萬般懊惱與空虛,身形疾如狂蝶穿花,直繞樹幹沖出,忽見一人影迅如強弩流矢,飛身撲上一棵高達七丈的丹綠樹桃,輕功之佳,龍野自愧不如。

  那人左手一搭樹枝,但聞查的一聲,臂粗的丹綠樹,應手而斷,說時遲,那時快,但聞一聲淒厲慘叫,那人立如殞星瀉地直摔下來。

  龍野叫聲「不妙」後即腳尖一點地,腰間倏一攢勁,反撲向那一頭。

  這一下疾逾飄風,但見他的身形有如鬼魅般飄忽,霎時已沖出四丈來遠,猛一沉臂,伸手的便欲撈托那人瀉下的身軀。

  驀地,遠遠傳來一聲:「不要接他。」一位老者身形如星馳電疾地飛射而至。

  那老者內力充沛,喝聲如雷,龍野自然聽著,但救人如救火,那容他顧及身外雜事,管自抬臂去接。

  那老者,揚手發出一股掌力,劈掃龍野,同時裡,懸空用襤褸的長袖揚空一揮,畢直如筆,將那人下落的速度硬生風的托起。

  龍野驀覺那老人掌力雄厚絕倫,有如泰山壓頂一般直逼過來,動輒即有性命之慮,連忙用足功力,伸掌來接,兩股力量則一相觸,龍野忽如醉酒一般,蹌踉直退,於是收腳不住,整個身軀跌了出去,一棵合抱粗細的丹綠樹,差點給他結實的身體砸斷。

  那老者更吃夠了苦頭,被震得直如斷線的風箏,飛出數丈之外,叭達一聲,摔落在草地上,來了四腳朝天,總算他心神不亂,長袖依然畢直透出一股罡氣,將摔下來的那人的身形憑空橫裡托住。

  龍野摸摸後腦,眼睜得像鋼鈴般大,定神望去,適與那老者驚奇的目光相遇,二人同時一怔,敢情這老者乃是龍野先前好心要幫他,反而被他打了一掌之人。

  這一對掌細論起來,那老者雖然震退那麼遠,表面上已落下風其實並非真輸,只因他身形疾急,翻掌劈擊得太快,故爾勁道被示曾運足,況且他目的是要掃退龍野,故爾未盡真力,不過龍野一掌竟能將他震退,側是未曾有過的事,確實教駭驚不已。

  再說那老者翻身起來,放下袖上那人,龍野伸長脖頸一望,但見那人年逾半百,這時左掌仍然緊握著那根乾枯的丹綠樹,七竅中鮮血如湧泉直冒,大概抵受不住體內痛苦,遍地打滾嗥叫,其聲宛如羔羊在臨近屠場進的哀號,慘不可聞。

  一見那老者長歎一聲,淚流如雨的沙聲道:「捷鵑,我早就勸你千萬不要去折斷丹綠枝,引毒驟發,而你偏不信為師言,如今……」

  說罷咽咽唏噓,老淚縱橫。

  龍野在旁漸漸聽出一個大略,那被叫為捷鶻的不幸者,乃是老者愛徒,因為受不住活地獄那處淩碎折磨,於是異想天開?以為丹綠樹既能放射淡淡隱香,鎮壓體內三種奇毒,何如乾脆折得一枝,然後遠走高飛,踏遍天下尋解藥,孰知丹綠樹風折斷,樹葉噴出的異味綜合樹枝折斷立即乾枯的氣味,反收相反的效果,更加促進體內毒氣的消長。

  捷鶻滾地痛叫得聲嘶力竭,淌汗如雨,是聲音雖然模糊不清,但龍野依稀辨出是:「師父快解脫我,師父……」不禁目光移向老者,但見他面如死灰,痛苦不堪。「我……」

  忽見那捷鶻裂牙慘嗥數聲,慘絕人寰,跟著舉掌向自家天靈蓋拍下,無奈毒發力失,連拍幾下,不但未能解脫,反而將斑白頭髮連向帶血隨掌帶下,同時體內鮮血更透過皮膚孔,染紅了套麻衫,厥狀至慘。

  龍野不忍,走過去沉聲道:「老丈,你就幫幫他吧!」老者忽然掩面咽聲道:「我如何能夠……我如何忍心能親手殺掉愛徒……,,

  龍野心中一硬,正色道:「老丈,你現在已求死不得,你忍心目睹不理嗎?」那老者忽然放開雙掌,格格長笑,聲音如猿啼鶴唳,這那裡是笑,簡直比哭還來得痛苦萬倍。

  龍野心頭一凜,他已是過來人,情知老者急痛攻心之下,定會黑白不分,冒然出擊,猛一提氣,運功護身,忽然如旋風翻身過來,待要揮掌解脫捷鶻,忽聽老者大喝道:「你敢!」和身撲來,在掌翻飛,風聲勁急,直撲龍野右肩。

  這是意料中的變動,龍野毫不驚駭,微一側身,掌心吐力,指尖卻斜斜往外劃出。

  這樣一來只要雙方的手掌接近一些,龍野雖可能吃不住勁而被震退,但對方在這瞬息之間必將齊腕折斷。

  老者驀然收掌後退,快得異乎尋常地一旋身,道喝道:「你要是敢接受我為徒報仇的要求,才准你了結他劫數!」悲傷的沙聲中,蘊含著一堅定無比的力量,顯然,出於真摯的懇求。

  龍野也同隉收回招式力量,聞言,劍眉斜軒,朗爽道:「為著減少貴徒痛苦,小可不敢推辭。」鬥然一旋身,看准方位,手指一彈,一線冷風勁射而出,正在地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捷鵑,吭了半聲,目光流露萬分感激的向龍野微笑一下,全身忽然僵硬,解脫過去,原來是龍野以上乘凝注指尖,隔空點住他的死穴。

  這一刹那間,那老者紅潤的臉色,已變換了好幾次,悲,恨,怨,感激……俱有,無法述出他心中情緒。

  龍野憐憫地望了死者一眼,側目轉向那老者,沉聲道:「小可尚有要事,可要失陪了,老丈異日,想為令徒復仇,無論何地何地,只要有用小可之處,當即隨時效力,至於小可之名,乃是天縷派弟子龍野……」說罷,弓身挫腰往來路而去。

  「孩子且慢!」聲音甚是和藹,與前判若兩人,龍野身形隨之停下,轉身緩緩折返,但見老者雙眸炯炯生輝,似是神智已複正常。

  那老者長長籲了口氣,道:「孩子,你真是個好心腸的青年。老夫從來就不信天下還有仁義兩字。」

  龍野這一瞥眼間,便感到老者不但儀容不俗,更具有一超凡的慈祥之態……

  老者靜默半刻,頹然倚在樹幹上,道:「老夫謝清風乃是遁世門教主的師弟……」龍野聽得異常訝駭,老夫沉思半刻,繼續道:「你乃是老夫平生中第一個受惠的恩人,因剛才替我解決了痛苦,但我還是要找你報仇,只因你親手殺了我唯一愛徒!」

  龍野淡淡一笑,呆立無語,心中忖道:「可不必記住恩惠,只要不報仇就是額外施仁了。」原因是龍野雖不懼怕老者武功深厚,但總覺得有點麻煩……無事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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