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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駱人龍心感痛禪上人對他的熱誠,遂把石洞學藝之事,毫不隱瞞地說了出來,只是說不出「天元心法」的名稱而已。

  痛禪上人聽了駱人龍的話,霜眉攢蹙,浩思不語。

  駱人龍耽心痛禪上人不相信他的話,忍不住又道:「先恩師會細察晚輩脈象,證明晚輩所習內功,絕非『天魔內功』,並未變易心性,這才將晚輩收列門牆,傳以絕藝。」

  痛禪上入神光朗朗地道:「老衲相信少施主的話,既然這樣,老衲也不堅請少施主駕臨敝寺了。」言罷,取出一支白色玉瓶,交給駱人龍道:「這裡是一顆本寺的『大還丹』,請少施主收下,備作不時之需。」

  要知少林「大還丹」,乃是武林續命奇寶之一,就是少林寺僧眾,除了歷屆掌門人,可以耗用一顆外,縱是寺中長老,也無法得到。

  駱人龍知道,這是痛禪上人自己的一顆,那敢接受,不住地辭謝道:「上人對晚輩一片關顧之情,有勝雪中送炭,晚輩已是銘感五中,如何敢再接受此奇寶,請上人收回成命吧。」

  痛禪上人正色道:「老衲但願少施主在為駱老施主洗刷冤屈之時,遇事多加細察,不要任性而為,得饒人處且饒人,上體天心,少造殺孽,便是錫福,少施主如果認為老衲的話值得一聽,即請收下此丹。」

  這樣一來,駱人龍除非表示認為對方的話說得不對,否則便再沒有理由不接受痛禪上人的「大還丹」了。

  痛禪上人待駱人龍收下了「大還丹」,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少施主好自為之,老衲拭目以待!」僧袍飄飄,晃眼間,便從山道小徑上走得不見了人影。

  駱人龍躬身相送,心中有著各種不同的感觸,三堡四派的行為,固然使他悲憤欲絕,而近日來連續遇到的恩師三絕先生和少林掌門人痛禪上人,卻又使他覺得公道自在人心,人情仍是溫暖的。

  駱人龍望著三絕先生蒼白的面容,流了一陣眼淚,這才又重新把三絕先生葬好。單掌一揮,把王屋鐵鏡先生袁宏道所立墓碑上的字跡抹平,運使學自恩師三絕先生的「天罡指法」寫道:恩師杜允中之墓,受業駱人龍敬立立好了墓碑,駱人龍又面向三絕先生的新墳行了大禮。轉身到草廬之內,徒承師業,就三絕先生遺留可資紀念的遺物和煉製的靈丹妙藥分別取了一些,打了一個包袱,然後放了一把火,把草廬焚去,以免其他江湖人物借住,擾了三絕先生的陰靈。

  諸事完妥以後,駱人龍在怒嘯聲中,人如脫弦之箭,奔下了析城山。

  到陽城,駱人龍購置了一隻藥箱,帶上了一付人皮面具,以野藥郎中的姿態,順沁水而下,到了武陵。

  沿途不時可見到不少三堡四派中人,但因駱人龍已化裝成了野藥郎中,故能瞞過他們的眼腈,沒有發生甚麼事故。

  駱人龍此行的目的,是想回到蕪湖,找黑煞手鄭昆再議復仇之策。所以在武陵也沒有停留,一直趕到黃河渡口,候船渡河。

  駱人龍現在仍是以郎中的身份出現人前。

  是郎中,當然就得為人家看病。

  以駱人龍的絕頂聰明和天縱之才,雖說只跟三絕先生學了九天醫道,但所知之廣,所得之多,已不下普通人苦學十年。

  唯一的缺憾,就是他有滿肚子的醫理學問,卻沒有半點臨床治療經驗。

  所以說,他這個郎中隨時都有些提心吊膽,生怕遇上疑難雜症,看不出病情,被人當騙子看待,那才難堪下不了臺哩。

  世間的事,往往就是這樣的怪,你越是怕,事情偏偏就會找到你頭上來。

  過河的渡船已經靠了岸,駱人龍因不願爭先恐後,落在最後上船,他剛把一隻腳踏到船上,另一隻腳還沒有提起的時候,忽然,由河邊奔來一個漢子,一把拉住了他的藥箱,道:「先生,先生,請你去看一個病人,好麼?」

  所謂:醫者有割股之心,駱人龍縱是心裡不願,口裡卻說不出半個「不」字,只好暗歎一口氣,回到岸上,問道:「有多遠?」

  那漢子道:「遠得很哩!救人如救火,小的腳程快,就背著先生走吧!」不由分說,俯身便把駱人龍背到了背上,兩手提著駱人龍的行李,沿著河邊,飛奔而去。

  駱人龍覺得奇怪,自己是過路郎中,這人特別趕到路口來請,豈不透著古怪,疑心一起,立即暗提功力,問道:「朋友,你是專程來請在下的麼?」

  那漢子邊跑邊答道:「凡是請得到的郎中,我們都請!」

  駱人龍奇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漢子苦笑道:「我們少莊主生了一個怪病,請了不少郎中,都醫不好,附近有名有姓的郎中,差不多邪請遍了,群醫束手;我們莊主愛子心切,便派了很多人,守著交通要道,專門請過路的郎中。小的請上了先生,不管先生醫不醫得好病,都可得到好處,我們莊主對人,真是慷慨得很呢。」

  駱人龍暗歎一聲:「倒楣!」散去功力,任由那漢子背著飛跑,跑了十來裡路,進入一座大莊之內。

  那漢子請駱人龍在客廳中稍坐,自己就向內院一路揚聲嚷了進去,道:「快快報與莊主得知,我請到一位神醫了,少莊主的病,一定有救了。」

  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啐道:「王老五你嚷什麼!我看你已請了十幾個神醫了,少莊主的病還是沒有醫好,你的口袋倒是裝得滿滿的了。」

  只聽那漢子求告道:「好姊姊,請你快去報告莊主,莊主的賞賜,我分你二成可好?」

  那女的笑著進去了。

  駱人龍聽了也覺好笑,心想:這人背我跑了十幾裡路;得個幾兩銀子的賞識,算不得白賺,倒是那丫頭撿了便宜。

  等了很久,主人仍沒有出來,卻見原先那漢子又走了出來,他怕駱人龍不樂,趕忙致嫌分說道:「先生,我們莊主正陪著另外一位先生在內室看病,馬上就出來與先生相見了。」

  駱人龍見有詞可藉,忙道:「既有高明在座,在下告辭了!」站起身子,便要向外面走去。

  那漢子好容易把他背來,賞錢還沒有到手,怎肯讓他離去,一把拉住他央求道:「先生走不得,你要走了,小的便沒法向我們莊主交待了。」

  駱人龍道:「在下急於趕路,沒有時間多等,同時你們既已請了別的醫生,或許就能把病醫好了,—定還要留住在下幹什麼?」

  那漢子急道:「先生不要多心,我們少莊主所生的怪病,誰也醫不好,先生既然來了,拿幾兩銀子做路費,豈不是好?」況著忽然想起「誰也醫不好」這句話,一網打盡了所有的郎中,又怕駱人龍見怪,忙又加了幾句道:「只有先生手段高明,一定可以醫好少莊主的病,你要走了,豈不耽誤了我們少莊主的性命麼?」

  駱人襲真想不到這粗壯的漢子,如此會說話,不禁笑道:「大哥在貴莊—定是一個了不起的人才吧,在下還沒請教貴姓?」

  那漢子就怕駱人龍要走,所以有問必答道:「小的姓王,人家都叫我王婆嘴,可是我倒是一個實心人,因為我們莊子裡最看重的是有工夫的人才,至於小的,算不得什麼。」接著,歎了一口氣,道:「說句不怕見笑的話,不得意得很!」

  駱人龍順口問道:「你們莊主是?……」

  王婆嘴本在為自己的不被重用而抱屈,但這時一聽問到,他們莊主,立時又精神陡長,大拇指一豎道:「我們莊主人稱鐵筆先生褚文章,是王屋派掌門人的大師兄,黃河兩岸,誰不知道他老的名頭!」說時神情之間,好不神氣。

  駱人龍卻是聽得一怔,劍眉雙蹙,暗忖道:「這件事倒使』我大為作難了……?」當下便決心離開,一抱拳道:「原來褚老英雄府上,怪不得……」

  語聲未了,忽聽廳外驟起一聲勉強的大笑聲:「先生可是怪老夫有意慢客麼了?」

  一個六十以上的高大老人,邁步走了進來,他臉上的皺紋,就像是微風括過時的湖面,,錯縱交疊,蒼老已極。

  按理說,一個武林健者那會這樣衰邁,想必是因為憂心愛子的病而致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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