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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武林雙欽

  二人對笑了一陣,那老人先停住笑聲道:「老弟,你貴姓?」白劍道:「在下姓白,草字劍。」那老人「哦!」了一聲,雙目在白劍身上重新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道:「原來你是『遠塵山莊』白府上的……」忽又皺了一下眉頭,接道:「但白大俠的令郎,好像是叫什麼『奇』的……」白劍一笑道:「在下並未自認是白公子。」那老人哈哈一笑道:「那你是白有什麼人?」白劍沉吟了一下,含笑道:「在下還沒請教前輩尊號哩!」那武人雙眼一翻,精芒四射,盯著白劍道:「老夫姓武,人家都稱老夫『短叟』。」白劍直覺地忍不住暗笑付道:「短叟多難聽,為什麼不叫『矮叟』該還雅致得多,真是有欠……」猛地,腦中記起兩人,不由雙目一張,皺眉道:「你老是武林雙逸之一的武老前輩?」武林雙逸長短叟文彰武顯的名頭,在武林之中可不等閒,簡直比乾坤大俠差不了多少。短叟武顯聽白劍的語氣,多少有點不盡相信的意味,老眼一翻道:「是老夫不配稱短叟呢?還是短叟被夫夫辱沒了?」白劍心想「長短叟」哪會像你樣不中用,隨隨便便就被人要去了一條手臂,那「長短叟」的英名,豈不就是辱沒了?白劍心中儘管不信,口中卻不便直說,嘻嘻一笑道:「老前輩說得『是』!」

  這個「是」這字是什麼意思?連他自己聽了,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短叟武顯先是一怔,接著縱聲大笑起來道:「老弟,你似乎根本就不相信老夫是『短叟』……那老夫是誰呢?」扭頭望著自己少了一條手臂的半片身子,若有所悟地「啊!啊!」慘笑兩聲道:「人倒楣的時候,黃金作供土,老夫不過陰溝裡翻了一次船,你小子也就跟著狗眼看人低了?來!來!來!老夫叫你看看老夫的功力。」話聲中,右手一揮,扔出一股無形勁力,向著白劍送去。

  白劍雙掌一翻,也想試他一掌,哪知掌力發出之後就如泥牛入海,半點反應也沒有,接著,只覺身子一緊,被一種力道憑空拋起一丈多高。一丈多高沒有什麼了不起,七八歲時,他一頓足就能跳起一丈多高,最要命的是,他全身四肢似被疊綁了起來,一動也不能動、更不要說提氣飄然下降了。這一跌下來,也許跌不死他,但如跌個狗吃屎,臊都要被臊死了,將來還有面目在江湖上?白劍心中一急,身子已急迅地落回地上,突然,下降之勢被一種力托,沒叫他丟人,把他送回原來立身之處,分毫不差。白劍長籲了一口氣,臉上卻是一下子燒得鮮紅,半天才訕訕的笑道:「老前輩,你好大的脾氣。」

  短叟武星滿面認真的神色道:「你相信老夫就是『短叟』了麼?」白劍若笑道:「在下根本就沒說不相信呀!」短叟武顯一笑道:「那是老夫錯怪你了。」白劍暗付道:「你沒怪錯我,是我自己想錯了。」心中這樣想,一雙眼睛還是望著短叟武顯失去了手臂的肩關,皺了一下皺眉道:「那三個蒙面人是什麼路數,怎麼那樣厲害?」

  短叟武顯道:「說功力,他們三人合起來,也不見得能勝過老夫多少,只是他們手中有一種『奪命陰磷』,老夫實在有點害怕。」白劍腦中現出李四死時的慘狀,心中一悸道:「那李四身受的可就是那『奪命陰磷』?」短叟武顯道:「正是那要命的東西。」白劍道:「可是,你老前輩這只手臂……」短叟武顯道:「老夫這叫『壯士斷腕』自己砍下來的。」白劍一楞道:「老前輩嫌手臂多了。」短叟武顯笑道:「可不是,老夫要是捨不得這條手臂,便只有身受『陰磷』煉魂之苦而死了,就這樣,老夫身上也是中了陰火之毒,要沒有『冷泉』,也活不成了。」

  敢情他那條手臂中了『奪命陰磷』,不得不斷臂求生。白劍一想,這都怪自己,自己要不多管閒事,也不致連累此老幾乎死於「奪命陰磷」之下,一種自責愧作和不安,又湧到了臉上,恨恨地道:「老前輩知不知道他們的底細?」短叟武顯長歎一聲,訕訕地道:「老夫跑了一輩子,江湖上的人和事,不說全知道,也能清出個十之七八哩!說來慚愧,這班人老夫意沒能弄清他們是什麼來路。」白劍沉思了一下,道:「老前輩從『奪命陰磷』上追索過沒有?以這『奪命陰磷』的歹毒,在江湖上必有線索可查。」

  短叟武顯閃動了一下眉梢道:「老弟,你過去知不知道『奪命陰磷』的歷史?」白劍道:「在下以前從未聽人說地。」短叟武顯點頭道:「這就是了,這『奪命陰磷』絕跡江湖已百多年了,你想,從它身上翻長帳有什麼用?」白劍沉默了片刻,突然一仰頭道:「老前輩,你看他們為什麼要追殺史姥姥?」短叟武顯看了白劍一眼,似笑不笑地道:「你還問我,我想你該比誰都最清楚。」白劍呆了半天,眉梢聳動之下,這才啞然而笑道:「老前輩,你老是有點生在下的氣了,看來在下非得表白一番不可了。」短叟武顯淡淡地道:「你如信不過老夫,老夫勸你還是不說的好。」白劍苦知了一聲,抱拳一禮,道:「在下先講過失禮之罪,然後請老前輩聽在下慢慢道來。」短叟武顯面容一舒,笑道:「老弟,你也不要怪老夫小氣,你想,彼此各懷鬼胎,我們這個朋友還交得下去麼?」武林雙逸長短叟是武林中出了名的血性老人,哪有信不過之理,別的不說,單以他舍生引走那三個蒙面人,以衛護白劍來說,其俠義心性,便可想而知。白劍被他說得臉上一紅,訕訕地把自己的出身和目前的處境都告知了短叟武顯。短叟武顯耳中聽著白劍的敘述,臉上的表也隨著白劍所說的內容,越變越激動。當白劍說到白英奇臨死重托,要他儀義相助之處時,短叟武顯已是大喝一聲,跳了起來道:「你答應了他們的請求沒有?」看他那著急的神情,似比史姥姥當時還勝幾分。白劍見他這份古道熱腸,暗想了一聲「慚愧」,點頭道:「在下知不量力,一肩承擔下來了。」短叟武顯望著白劍笑了一笑,又聚精會神聽了下去。白劍不好意思自高身價,說出史姥姥已經代乾坤大俠收自門下之事,並告訴了短叟武顯關於那牙功秘笈及史姥姥把他逐走之事。短叟武顯聽得只是搖頭,大罵史姥姥「混帳」不已。白劍把自己心中的感想說出,道:「老前輩,你想想,其實這完全是史姥姥的一片苦心。」短叟武顯一怔,道:「苦心?什麼苦心,見小不見大的小心眼罷了。」白劍長歎一聲道:「當時我也是這樣想,只氣得肚皮要都要爆炸開來,恨不得離開她越遠越好,因此留下她孤單單一人與那些惡徒周旋,說起,我當時真是太笨了。」短叟武顯翻動了一下眼皮道:「你是說,她那時已發現了來敵,故意把你激走的?」白劍道:「在下正是這般想法,而後來事情的發展,不也很明顯麼!」短叟武顯冷哼一聲道:「那她為什麼把鐵木奇劍和那銅牌金戈也收了回去?你說得出道理來麼?」白劍確被短叟武顯問住了,雙眉一皺,吞吞吐吐地道:「這……這……」這了半天,實在難以自圓其說,只好付之一陣苦笑。

  短叟武顯顯望著白劍撓頭一歎,關懷地道:「不要難過了,那種無知之人,原本不值一談,現在,我再問你一句話,今後你準備採取什麼態度?」白劍毫不猶豫地揚首朗聲道:「在下身受白公子知遇這情,哪能因史姥姥一時短視,而藉口食言,自是義無反顧,除惡方體。」正氣凜,說出來的話也擲地有聲,只聽得叟愛武顯暗中點頭不止,大為讚賞,驀地一掌拍在白劍肩頭上,只打得白「唉喲」一聲,幾乎跌倒地上,雙眉一豎,方叫得一聲:「老前輩……」短叟武顯的朗笑聲,已是掀天而起,一豎僅有的一隻大指拇,佩侃地說道:「老弟,真要得,做人就要這樣,大丈夫一諾千金,永不悔改,才是真正的男子漢,老夫完全贊成你,放心,你人手不夠,算上老夫一份。」

  白懷只覺熱血一陣沸騰「啊!啊……」連聲道:「老前輩你這話可是真的?」他倒不是不相信短叟武顯無比熱誠,而怕高興過份說錯了話。短叟武顯聽在耳中,可惱了,雙止一瞪,道:「你在江湖上,幾時聽說武林雙逸的話打過折扣!」白劍待解釋謝過,忽聽一聲冷哼從一聲岩石之後傳了出來,白劍一怔旋身望去,只見眼前多了一個比短叟武顯謫了不止三尺的長瘦老人。不用說,但憑長像,白劍就知道上此人是長叟文彰了,白劍搶前一步,行禮下去道:「在下見過文前輩。」長叟文彰愛理不理地一擺手道:「有用多禮!」好大的架子。白劍聳動了一下望頭,沒趣地望了短叟武顯一眼,訕訕地退回原處。短叟武顯一皺眉頭道:「文老大,來!來!來!小弟替人介紹一位武林……」長叟文彰冷冷地道:「不用介紹,我知道他只不過是紅柳莊主許介野身邊的一個小廝罷了。」說罷頭一場,又冷冷笑了一聲。短叟武顯征了一怔,道:「文老大,你今天怎麼了,可是吃了生米飯?」長叟文彰的話越說越難聽,只見他板著面孔,道:「我倒沒有吃生米飯,我只是見了那招搖撞騙的東西,心裡有點難過。」這話,已是等於指著白劍的鼻子罵了。白劍也是年輕氣盛之人,修養的火候,自然還沒有到唾面自乾的程度,這時只覺一股怒火沖腦而起,劍眉雙挑,大笑一聲,雙手抱拳,道:「在下久仰武林雙逸俠肝義膽,哼!哼!今天算是開了眼了,武老前輩咱們後會有期了!」話落身轉,頭也不回,大步向山下走去。短叟武顯橫了長叟文彰一眼,大叫一聲,道:「白老弟,等老夫一等.老夫和你一起走。」白劍心中對長叟文彰不高興,可並未因之影響他對短叟武顯的觀感,短叟武顯既然要他等一等,他雖不好意思回頭,腳下卻慢了不少。長叟文彰沉聲道:「武老二,你要幹什麼?」白劍聽得出來,短叟武顯一定是被長叟文彰攔住了。只聽短叟武顯道:「老夫的事,你管不著。」長叟文彰道:「武老二,我只是告訴你,不要上了那小子花言巧語的當。」短叟武顯沒有馬上跟來,顯然耳朵有些軟了,只聽他道:「此話怎講?」長叟文彰道:「你可知道追捕史姥姥的正是乾坤大俠麼?」白劍只聽短叟武顯「啊」了一聲,便沒有了下文,而他自己卻有如被人當頭擊一棒,大叫一聲,振臂縱身飛奔而下。白劍在武林雙逸眼前,很快地就走得不見了蹤影,長叟文彰卻忽然望著他去的方向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短叟武顯也不是三歲小孩子,聞歎而會意,苦笑一聲,道:「文老大,你這是搗什麼鬼?」長叟文彰微微笑道:「玉不琢,不成器,我怕你是這人熱心過分,犯了那『揠苗助長』的毛病,結果反而害了他。」短叟武顯抓了一下頭髮,嘻嘻道:「文老大,這次你可看走了眼,我根本沒有那打算。」長叟文彰哈哈一笑道:「你心中沒有那念頭?可敢和我打賭?」不論短叟武顯心裡是何念頭,反正又沒有事實佐證,任誰也敢打這個賭,可是短叟武顯卻是眉一攢道:「我才懶得和你打賭,你那一套還能叫我上當麼?」此地無銀三百兩,短叟武顯的心事,果被長叟文彰猜個正著。長叟文彰也只點到為止,哈哈一笑而罷。短叟武顯想了一下,囁囁嚅嚅地道:「喂,你剛才說,那批追捕史姥姥的人是乾坤大俠派出來的,不是信口胡言的吧?」長叟文彰道:「絕對不是。」短叟武顯怔,道:「那史姥姥為什麼說乾坤大俠被害了。」長叟文彰又點頭道:「她也沒說錯。」短叟武顯愕然道:「文老大,你這話怎樣說得通?」長叟文彰朗笑一聲道:「武林中的事,有幾件是說得通的,就拿我和你來說吧,你明明其笨如牛,但你那兩手絕活、我卻一輩子也練不成,這說得通麼?」短叟武顯一笑道:「你腦子岔道太多,專愛胡思亂想,哪比得上我專心一意地實踐覆行。」長叟文彰哈哈一笑道:「幾十年的老朋友了,我竟看錯了你,你原來不笨呀!」兩人哈哈一笑,頓足長身而去,不遠之外,白劍卻疾疾地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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