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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沈元通就那老者之言,很快地又作了一個分析:

  「一、此老背後既然還另有主持之人,則他也不過是奉命行事,四更出發之決定,如未奉到主持者之命,他絕對不敢隨意變更。

  二、由現在到四更,還有半個時辰,他們不到發動之時,也決不會分散流竄到三元觀去。

  三、自己必需在這半個時辰之內,將他們制服或擊退,才能確保武當派免遭危難。」

  他心念數轉而決,豪氣橫生,隨手摘了數十片樹葉,分握手中,身形一起,發出一聲清越長嘯,從那參天古木上悠悠飄身而下。

  沈元通存心炫耀,以求先聲奪人,施展出「淩虛禦風」的無上輕功,四五丈高的距離,竟然飄蕩了半盞熱茶時間之久,始點塵不揚的落於地面。

  他這一手果然收到了攻心之效,場中五十三人,臉上立時現出驚駭之色。

  再加沈元通穿著了一襲寬大的鶴氅,蒙住了半邊俊臉,顯得有些不倫不類,越發使對方莫測高深。

  沈元通飄身落地,朗目似電,橫掃了楊中五十三人一眼,在一聲寒冰刺骨的怪笑之後,便默然而立,不再開口。

  沈元通的不開口,使場中的氣氛,又增加了三分緊張。

  場中的這些人,雖是經歷大風大浪的成名之輩,但面對著這樣一位鎮靜無畏的對手,也都不免一陣莫名的窒息。

  那六旬銀髮老者略一定神,發出一陣敞聲大笑,笑聲中單袖一揮,擊出一股無與倫比的勁飆直朝沈元通湧去。

  沈元通神色不動,屹立如故,單掌當胸輕輕一擺,襲來狂飆,立即一分為二,繞身而過,擊在身後二株大樹,一聲巨響,二株大樹從腰中折,激起漫天塵煙。

  二股狂飆繞體而過,沈元通不但身形一動未動,連那襲寬敞曳地的鶴敞,也依然靜垂有如止水。

  場中五十三人,一百零六隻眼睛,齊都現出迷惘之色。

  這不是沈元通的光榮,而是那六旬老者的恥辱,以他的功力身份,除了幕後主持者外,原未作第二人想,如全力一擊,居然未建寸功,情何以堪?

  沈元通冷笑一聲,視如未睹地仰首看著空中的一月雲,這種目中無人的狂態,更激得那六旬銀髮老人混身發抖,他全身骨骼一聲暴響,立時老態盡去,身軀暴漲了五寸有餘。

  沈元通默察對方運功的情形,心中暗暗一驚,輕咦一聲默道:「先天無極混元一炁玄功!」

  當下縮尺成寸,一退丈遠,說出他自落地之後的第一句話:「老丈可是姓顧!」

  這一下,那六旬老者臉上的驚容尤勝於沈元通百倍不止,立也暴退一丈。

  要知這位六旬老者,雖有一身家傳的奇奧武功,卻因無意爭雄江湖,世人知之者極鮮,他兩次率眾血洗華山終南二派,原有不得已的苦衷,就是他那五十二位同伴,也不知他的真實姓名,現由沈元通口中道出,能不令他羞愧驚駭交加,張口結舌,答不上話來。

  沈元適察狀觀色,已知自己的猜測不錯,心中立時失去了主張。

  他當然瞭解這位老人的處境,因為這六旬老者,就是他的師伯顧念慈。

  他想起師伯祖顧九如轉注功力給他的苦心,當時語音一變,平和地道:「晚輩…………」

  誰知那六旬銀髮老者顧念慈,竟猛然大喝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道:「少嚕嗦!納命來。」

  喝聲中,貫足「先天無極混元一炁玄功」的右掌,已迎頭蓋腦地朝沈元通劈到。

  沈元通雙臂一舉,就待反擊,忽又歎了一口氣,身形電閃,讓了開去。

  顧念慈似因沈元通知道他的底細,決心不讓他逃出手下,不惜以多為勝,一聲令下,分列五行的五十個老者,立把沈元通團團的圍在中央,只有那剛來報訊的二人,反而各退三丈,不參加圍攻行動。

  沈元通俊目朝圍立四周的蒙面老人遍掃一匝,由顧念慈的情形,推想到其餘諸人之所以參加為惡,亦必各有苦衷。

  他想通此點,一股豪朗之氣,頓化滿面彷徨之色。

  誠然,在如此情形之下,出手輕重皆非所宜。

  可是他這種猶豫與彷徨,也不過是片刻間事,沈元通畢竟胸襟遼闊,對事頗能機變從權,劍眉一剔,已經下了決心。

  他以「傳音入密」神功單對顧念慈道:「小侄沈元通,出手雖辣,卻是為師伯們免去殺身之禍,事後請師伯速即率眾退去是幸。」

  說罷雙手齊揚,以「滿天飛花」手法,發出手中五十三片樹葉,分向顧念慈和五十一位老人,以及遠在三丈之外二人射去。

  暗淡月色之下,但見一片黑影,從沈元通手中射而出,透過眾老者為自衛而發出的劈空掌力,漫空穿射,立時五十三人五十三條的右臂,都如泄了氣似的,垂了下去。

  這些老者,都是江湖上的一流之選,功力火候,俱已到了「摘葉飛花」傷人於無形的地步,其劈空掌力的雄厚,自不用言,誰知對沈元通這些小小的樹葉,竟然發生不了絲毫遏阻作用。

  名家的眼裡揉不進砂子,沈元通這等功力手法,立使對方五十三人,氣膽俱喪。

  就在他們驚悸駭詫之際,沈元通忽又沉聲說道:「本俠獨門制穴手法,非本俠親解,三年之內無法複元,你們好好回去用功療傷,不得再行為惡,否則,下次相遇,本俠決不輕饒。」

  眾老者雖對沈元通手法的強勁快速心生懍懼,卻不信無法自行解六的話。當下各人身形一錯,二人成組,互相解起穴來。

  可是在一陣「劈!啪!」聲響過後,五十三條手臂依然萎垂如故,這才不由不信,臉上齊都掠過一層黯然而又釋然的神色。

  顧念慈老眼一斜,瞟了三丈之外的那二位後到傳訊之人一眼,知道他們二人也已遭了同一命運,心頭一寬,低聲道:「來人功力超凡入聖,我們徒死無益,反會洩漏主人整個大計……」

  他說道這裡,又偷偷掃了那兩人一瞥,見兩人神情之間,並無反對之意,乃才又斷然下令道:「我們就此撤走!」

  五十幾條人影,便在一個走字之下,如飛退去。

  顧念慈的這番舉動神態,一一均落在沈元通眼中,他聰明絕頂,很快便看出了這五十三人之中,只有那後到的二人,是全隊的實權者,也就是幕後主持者的心腹人物。

  他已有了一個無須深思即可獲得的結論,今日武林中的劫數和他父親沈震宇的死,是二而一一而二,不可分開的同一件事。

  同時在他的心底,也已隱約地知道了此一陰謀的主使之人,但他不敢十分確定,他要以更長的時間去證實他的推想。

  忽然間,他想到應該與師伯顧念慈約定一個後會,以便單獨晤談,瞭解陰謀組織的內情。於是立即邁開腳步,向前追去。

  可是沒走幾步,卻又搖搖頭,停住身形,轉身向林間一揖道:「晚輩處事欠周,見笑方家,林中是那位前輩,敢請現身賜教!」

  原來沈元通在以「滿天花雨」手法,發出五十三片樹葉之時,就已發覺林中來了高人。

  更由於此人於他樹葉出手後僅黯然一聲感歎,並未有何舉動,使他斷定此人決非偷襲武當的同夥,是以發話招呼時極為客氣。

  沈元通話音剛落,林內立即響起一聲「哈哈」大笑,飛出一個人來。

  沈元通朗目似電,只見來人身裁高大,白髮銀須,像貌威棱莊嚴,氣概極是懾人。

  來人顯然不識沈元通為誰,巨目略一端視,遂郎洪聲道:「你是誰?」

  沈元通取下半蒙俊面的布巾,躬身道:「晚輩沈元通,請教老前輩上下尊稱?」

  來人詫色稍現即隱,語氣和善地道:「老朽唐燧,小俠有過耳聞否?」

  沈元通聞言也是一驚,想到對方將紫王洞簫送給羅惜素之事,心中甚感欽佩,忙重新見禮道:「老前輩對惜素妹妹有送簫之德,晚輩感同身受!」

  紫髯神魔先是一怔,旋即略有所悟,道:「羅家娃娃什麼時候成了你的妹妹?我送給她玉簫又何必要你致謝!」

  沈元通不由大窘,玉面緋紅,答不上話來。

  紫髯神魔更是大笑道:「娃兒,你剛才雄風豪氣那裡去了?」

  沈元通怕他越說越難聽,平地掠超,一幌身,射出數丈之遠,遙叫道:「晚輩在三元觀恭候老前輩大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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