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方英 > 河漢三簫 | 上頁 下頁
三一


  一夕易過,第二天陽光初現,池中老人不知從何處取出一雙天蠶絲織成的小絲囊,交與沈元通道:「老夫原有陰陽玉珮一對,陰佩己交玉蕭仙子保管,陽佩留在身邊,本欲作為我祖孫相認的信物,小友帶此下山,請和小孫英兒互證,便知老夫之言不謬。」

  沈元通這時已經八成相信了池中老人就是覃英的親祖父了。

  少時,朝陽初開,一道霞光穿洞而入,落在池前三尺之處,這時血石山全山怪石,又變成通體血紅,令人心驚肉跳。

  池中老人指著池邊一道細約遊絲的白痕道:「朝陽一達此線,便是一年之中,第二次毒氣盡斂之時,小友請先準備!」

  沈元通注目守定朝陽的移動,這時他的心情十分矛盾,對這一真一假的兩個武林一怪,竟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猛然,池中老人大喝一聲:「走!」

  沈元通一個急勁地射出洞外,迎著朝陽雙臂一振,一個身子便像一隻臨空的大鳥,向山下落去。

  如血紅石,在他眼下電馳退去,不到半盞熱茶時間,沈元通已經落身山下,他回首一瞥,留下一絲悵惘之情,決心回到武當山壑底,再晤覃英,以釋心中疑念。

  沈元通記性極強,認定方向,趕回武當山仙人渡壑底,那知三四天之隔,壑底情形已是大變殘枝斷幹,裂石蹦土,到處都是,分明在這幾天當中,壑底曾有過驚人博鬥。

  沈元通不遑多想,趕到養傷的石洞,洞中那有人跡,只發現覃英留下的一紙便條,字倒是寫得甚是秀麗,沈元通凝神看去:「元哥哥:等你了一二天還不見你回來,爺爺也不知去向,小妖精被你震傷後,已由武當派救回山去,龍虎異丐魏幫主聽說也在壑底失了蹤,我惦著你,又不耐壑中的岑寂,只好先到襄樊去等你,請你速來,英妹留。」

  從留字日期看去,覃英走了不過一天左右時光。

  沈元通雖驚訝於留字中加于自己一項莫須有罪名,但更關心老花子安危和覃英的處境,於是又急急趕回襄樊。

  沈元通甫及襄樊近郊,看見路旁有一大堆人群,似在鬧事打架,他沒有心情去理會那些與己無關之事,疾步繞過人群,那知人未去遠,忽然,人群中傅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冷冷的道:「你們當眾打輸,還有什麼話說!」

  沈元通身形一頓,走到人群週邊引頸一看,只見曾弼正兇霸霸的,站在兩個三十來歲的道士對面。

  那二個道士一臉悲憤之色,氣鼓鼓的瞪著曾弼,一言不發。

  曾弼見他們不作聲,劍眉一剔又道:「有言在先,你們落了敗,就應學三聲狗叫,爬行三步,回去討救兵再來雪恨。」

  其中一個年紀較輕的道土,似被逼急了,撲向曾弼道:「我和你拚了!」

  曾弼淡淡一笑,右手虛空一揮,發出一股勁氣,阻止撲來道士的身形,輕蔑地道:「你們武當道土也有羞惡之心,真是天下奇談!」接著掌力一吐,把那道土震出丈外,狠狠地道:「你們要不照著我的話做,莫怪我曾弼使盡手段,治得你們生死都難,更是丟人現眼!」

  那二個道士聽了曾弼的話,面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一個道:「師弟,這種屈辱,愚兄實是無顏偷生,我先走一步了!」說完舉起手來,就要自碎天靈蓋而死。

  那年輕道士心膽俱寒地對天拜了三拜道:「祖師爺,請諒徒孫忍辱偷生!」拜罷起來,哭喪著臉,學了二聲狗叫又期期的爬了一爬,抱起那個受制的道士,恨恨的道:「姓曾的,武當派與你何冤何仇,為什麼這樣折辱我們,總有一天,叫你自食其果。」

  曾弼大聲譏笑道:「本俠最看不慣虛名盜世的偽善之徒,你回去捫心自問罷!」他眼看著那道士含悲而去,沒有半點憐憫之心。

  沈元通對武當派並沒有甚麼仇視之心,看了甚是不忍,但又被曾弼那種為友熱情,不惜得罪武派的豪情大義,感動得潸然淚下。

  他掩過去,輕輕向正在自疚的曾弼叫一聲:「大哥。」

  曾弼一個轉身,先驚後喜的抓住沈元通的雙臂,一陣顫聲道:「兄弟,你沒死!」忽然,又喃喃自責道:「我對武當門下,太辣手了。」

  沈元通知道曾弼豪氣干雲,最是重義,出手之辣,完全是為了替自己出氣,其實他內心中的自責之苦,絕非言語可以形容,是以不敢正面答話,只把自己遇險之事,自動說了出來。

  曾弼聽完緩緩籲道:「你要是真的死了,天道何存,愚兄非把武當派弄得冰消瓦解不可。」

  沈元通歉疚地道:「小弟深仇,只是南明一劍羅拱北一人而己,武當暗算之事,此時我也拿不准是不是他們所為,幸好,小弟無損,放過也就算了。」

  曾弼尤恨恨道:「兄弟大量,我只是氣他們不過。」

  沈元通笑道:「如今我們兄弟重逢,大哥的氣總該消了吧。」

  曾弼也笑道:「走!我和你喝一杯去。」

  他們二人走進襄陽大街,找了一家大酒店,並排走了進去,正好碰見覃英走出,她一眼見到沈元通,大喜嚷道:「元哥哥,你來了。」

  沈元通自經過血石山奇遇之後,對覃英妹妹,無形之間,加重了責任之感,不知不覺地脫口道:「你爺爺對你好嗎?」

  覃英鼓著大眼睛,現出疑惑的神色,不明沈元通問出這話的用意。

  沈元通自知失言,連忙一拉覃英對曾弼道:「你認識覃小姐麼?」企圖把那失言之事,掩蓋過去。

  曾弼風趣的笑道:「我只見過一位雄糾糾的覃小俠!」

  覃英半點不肯吃虧,反唇搶白道:「誰不知你近來專找武當牛鼻子的麻煩,闖出了鐵心秀士的雅號,看不起人了。」

  曾弼臉色一紅,自疚地笑道:「我對武當牛鼻子,不知那來的火氣,真是心堅如鐵。」

  沈元通也湊趣道:「恭喜大哥,一舉成名。」

  曾弼也調侃道:「有了妹妹,便不要哥哥了,真是我的好兄弟。」

  他們三人盡情笑談,甚是融洽。

  覃英本已用過膳食,略嘗即止,只是望著沈元通發癡。

  沈元通心急龍虎異丐的安危,問道:「魏幫主是怎樣失蹤的?」

  覃英嬌嗔道:「元哥哥只關心中原三傑魏伯伯的安危,卻不問小妹為什麼離開武當山,我不說。」

  沈元通笑道:「你有名震天下的爺爺相護,有什麼可懸念的呢?」

  覃英眼圈一紅道:「你走了,爺爺也沒回來,壑底下連個鬼都沒有,我不出來幹嗎?」

  「你又怎知魂伯伯失了蹤的?」

  覃英帶羞道:「還不是偷聽來的。」

  沈元通想起覃英留箋中所說羅惜素受傷之事,不由流出內心的感情,道:「羅小姐的傷勢不重吧?」

  覃英酸溜溜的道:「你現在又關心她了,當初為什麼狠心重手傷她?」

  沈元通聽覃英口口聲聲,都說自己傷了羅惜素,真是天大的冤枉,他知道此事非問羅惜素本人無法還清白,所以也不分辯,只歎了口氣道:「現在我才知道江湖的險惡。」

  覃英見沈元通認了真,不再嘔他道:「你偷偷離開時,我也跟了出來。」

  原來,那天覃英並未真的入定,她人小鬼大,早就看出沈元通情緒不穩,所以沈元通前腳出洞,她就後腳跟了出來,她的武功比沈元通差得太多,又不敢逼近,二人間距離自然越拉越遠,心中也越想越急,於是脫口叫了起來。

  因她呼叫而引出來的紫髯神魔和羅惜素的身形,都落在她的眼中。

  羅惜素被人叫過去的那聲「素妹過來!」的話,她也隱隱聽到,當時還滿肚子酸味,直到一聲大響,羅惜素被人擊倒,紫髯神魔聞聲趕至,將羅惜素救回洞中,她又隱身跟去。

  羅惜素受傷一直昏迷不醒,她留了半天,聽不出所以然夾,才黯然回到洞中,自去生氣。

  第二天,她又發現紫髯神魔命避塵道人,陪著氣息微弱的羅惜素,等候在沈元通墜地之處。

  紫髯神魔心情不寧,急躁的道:「小妞兒傷勢甚重,氣息微弱,還是把她送回去,較為妥善。」

  避塵道人卻固執道:「小師妹一心一意要等魏幫主,探問沈小挾的信息,魏幫主不來,小道不願拂她之意。」

  紫髯神魔怒聲:「沈小鬼對她下了毒手,魏花子只怕也不來了。」

  避塵道人道:「小師妹神智未清,喃喃之語,不足採信,她口稱沈小俠,可能是因惦著沈小俠,也不一定。」

  他們正爭執間,羅惜素張開無神的秀目,細弱的問道:「魏幫主來了嗎?」

  避塵道人走近羅惜素低聲道:「師妹,我先送你回去,這裡的事,請唐老前輩代辦好嗎?」

  羅惜素搖搖頭道:「我有很多話要問他!」

  他們憂傷地低頭未語,沉寂了半天。

  紫髯神魔想了想道:「你師妹傷勢太重,帶之出壑,也很不妥當,要是能再遇上那蒙面大俠就好了。」

  避塵道人跺腳道:「我真是糊途誤事,晚輩靜元師叔醫從卜老前輩,怎會忘了他。老前輩請代護住小師妹,晚輩去請靜元師叔來!」說完,竟忘了禮數,急急躍去。

  避塵道人剛走,又有三個老年花子疾奔而來,見了紫髯神魔,自動的停了腳步。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