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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薛伏蓮的話越說越低,越說越快,好像在辯白什麼,解釋什麼,申論什麼,但卻更像是在後悔什麼,到了後頭,她的語聲竟顫抖起來……

  此刻,他們已來到嶺腰——剛好是一排峭壁並立的下面,那排峭壁斜斜伸出一點角度,宛似民間風,除非站在壁頂邊緣,否則,上下全看不到,這裡是一片較為平坦的窪地,有峭壁擋著,山風也似減弱了很多。

  正扶著薛伏蓮小心走路的牟漢平,聞言之下,不由一陣疑惑,謹慎的問道:「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你真的想說些什麼?薛伏蓮,你……」

  他才說到這裡,薛伏蓮猛的掙脫他的手指,像發了狂一樣飛奔而去。

  牟漢平怔了怔,本能的追出幾步,便立刻就停止了,他靠近一塊山岩,他思索薛伏蓮的話,想到韓梅蕊,也想到申妙嫦……

  山區的生活是平靜的,但是在平靜中,誰也觸摸得到那種沉悶緊張的氣份,山雨欲來前的寂然,往往便是風號雷奔大震盪的前奏。

  牟漢平自從被沙俊峰帶到「鐵膽墟」,在焦急的期盼中,心情漸漸比較煩躁起來,他已多少失去了才開始時那種沉穩的安祥,因為,他不知道,他到底要待多久?

  與「淩雲崖」的仇怨,是必須要解決的,這一點他非常清楚,他喜歡越早了斷越好,他厭惡像這種漫無天際的等待下去,他不情願心裡老是有層陰影罩著,更不願精神上一直有所負累,他希望幹乾脆脆的落個結果,好與歹全無所謂。

  當然,他和申妙嫦的這段情感也該有個完局了,他們已有夫妻之實,雖說那是在不正常之下的合體,但總要有個解決,本能他可以不理,但他也的確受到「玉面黑心」羅玉仙精神的感召,他決心負起責任來。

  但「淩雲崖」這檔子事,對他來說,關係太大了,如不徹底解決,難以告慰九泉之下的幫眾,難以告慰父親在天之靈。

  這些焦躁煩悶的日子裡,牟漢平唯一的能夠平靜及安寧,便是與申妙嫦相處的時候,她絕口不提那檔事,像大姊照顧弟弟似的予他安慰,予他鼓勵……

  他曾要求會同申昌玉的人,合力主動出擊,卻被申昌玉所分析的現實利害情況否決了他的想法——申昌玉不贊成遠兵攻堅,因為「淩雲崖」後面的一股力量來自「黑樓」,申昌玉顧慮「黑樓」會以遊走閃避的戰法偷襲他的老巢,而「黑樓」自「冷面一尊」折翼後,就揚言誓不滅牟漢平而不罷手,「鐵膽墟」處於山區,易守難攻,聚兵出戰,遠不如以逸待勞。

  於是,只有繼續等待了。

  牟漢平正在房裡無聊的踱著步,門兒輕敲,申妙嫦端著一隻瓷碗,翩然而入,她將碗放在桌子上,對著牟漢平嫣然一笑,道:「別在那兒『踩磚』啦!來,喝下這碗蓮子粥吧!冰糖熬的……」

  牟漢平走了過來,重重坐下,歎了口氣,道:「這些天來,心裡越來越煩了。」

  申妙嫦依在一邊坐下,體貼的道:「我知道你的心事,也曉得你的急躁,但又有什麼法子呢?寒天飲水,點點滴滴在心頭,你的責任是何種重大,振興青龍幫,策動反清複明大業,這些都需要你,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你怎麼可以如此浮躁呢?須知,小不忍則亂大謀……」

  牟漢平望著那碗蓮子粥,又看著申妙嫦,苦惱的道:「我又何當不明白你的見解有理,但這麼一天又一天的等下去,到底要到何時才是個了局?」

  申妙嫦柔聲道:「不要著急,漢平,爹說過『快了』,我們不妨撐持下去,『淩雲崖』那邊會忍不住的。」

  牟漢平在桌沿上敲了敲,道:「這不用說我也知道,問題是他們要到什麼才會忍不住找了來?妙嫦,你知道我心頭的壓力有多重,只要一閉上眼,我就可以夢見父親被害的情景。青龍幫到處屍體狼藉的慘狀,還有……」

  申妙嫦輕聲道:「還有什麼?」

  牟漢平低聲道:「我們倆的婚事。」

  申妙嫦柔柔的一笑,道:「原來是這件事,我還以為有多大的難題在身上呢……漢平,不要以我為念,我以不潔之身冒漬了你,已經心裡不安了,你還有荊娘、薛伏蓮,甚至可以在紅鳳師妹之中,找一個適合的作終生伴侶,今生今世,我會像大姊一樣永遠照顧你……」

  牟漢平伸手握住了申妙嫦的柔荑,深沉的道:「嫦姐,我不許你那樣說,雖然行為有欠正大,但那是出於善意,而又是為了武林浩劫所作的犧牲,至於以前,那並不是於你的自願,而是在情不得已之下被人強暴的,那人已經死掉,事情也就過去了,不可諱言,韓梅蕊在我心上占了很大的分量,我曾為她的死傷心過好一陣子,但死者已矣,留作長懷念吧,假如你同意,我想今後在祖先堂前為她立一個牌位,至於我,你已知道我受恩師重托,反清複明大業是何等艱巨,我需要你這樣任意道遠、深明大義的妻子,來和我同甘共苦,同事中興大計。」

  申妙嫦眼眶有點濕潤,道:「漢平,你把我說得太好了,我同意,凡是你決定的我都同意。」

  牟漢平看著眼前的人,道:「只要等我把個人的恩怨一旦解決,我們一天也不耽擱,馬上成親,因為中興大業是長遠之計,即使在我們手上不能完成,我們也將交代孩子,像愚公移山一樣,子子孫孫綿延不絕。」

  申妙嫦熱淚盈眶中,激動的道:「謝謝你,漢平,謝謝你不厭惡我,不鄙棄我……」

  牟漢平道:「嫦姐,你不可如此自卑,漢平對你,夫婦何求?」

  申妙嫦一下子撲到牟漢平懷中,淚如泉湧,她又是感動,又是喜慰的顫著聲說道:「漢平,哦,漢平,你叫我怎麼說好?」

  牟漢平輕輕擁著她,真摯的道:「什麼也不用說,嫦姐,你答應嫁我,你將心中一切都告訴我了……」

  申妙嫦抽噎著笑了道:「想想,恍如一夢……漢平,自我對你做下那件糊塗的事之後,我便像毒蛇噬心一樣,日夜不安,當我瞭解自己身世之後,原想奉養老父以終天年,卻鬼差神使的將你送來了,更承蒙你不棄於我,相示以心,掏之以識,你非但不嫌棄我不貞,反而愛我憐我,喜我悅我,又如此真誠的要領我來同度此生。哦,漢平,你只幫我解脫桎梏,更美化了我的一生。」

  牟漢平溫柔的吻幹了申妙嫦頰上的眼淚,低緩的道:「不要說這些話,嫦姐,我只是愛你,我給你的,遠不如你給我的多,未來的希望,精神的依託,以及子孫的綿延,都是系於你身,你是給我揭示生之奇跡的人,敢是我們牟家的好媳婦。」

  申妙嫦用手輕輕的撫摸著牟漢平的下顎,而牟漢平的下顎卻是髭根紮紮的,她深情隱於閃動的淚波中:「漢平,我們都自對方心裡獲得了以前以後部不會再有的,我們要好好珍惜。漢平,我會做你的好妻子,做孩子的好母親。」

  牟漢平深深的一笑道:「我知道,你會的。」

  中妙嫦也滿足的笑了道:「漢平,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如果是男孩,我們給他取個名字叫幼平,你說好嗎?」

  牟漢平雙瞬中閃耀著興奮的光采,他點頭道:「當然好,如果是女孩我們叫她雅君。」

  申妙嫦自牟漢平懷中坐了起來,她的面龐上洋溢著一片喜悅的憧憬,道:「漢平,男孩子一定要長得像你,頭角崢嶸,儀錶堂堂。」

  牟漢平也低沉的道:「女孩子卻需長得像你,娟秀清雅,嫻淑端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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